回到地面的飞流一字一顿地道。
“嗯,那飞流能告诉苏哥哥,鸟窝里一共有几只鸟儿?”梅长苏和蔼地问。
飞流想了想,不确定地道:“三只。”
“三只?”梅长苏黠笑地问,“飞流肯定吗?”
“苏哥哥、坏人、飞流。”飞流依次点过梅长苏、蔺晨和自己,慢慢地道,“一样。”
“哦,飞流是想说,鸟儿的数量和我们是一样的。”梅长苏笑问。
“嗯!一只、两只、三只。”飞流扳着手指、煞有其事地数着。
蔺晨笑出声来:“哈哈……长苏,你慢慢教,我去准备准备,用罢午膳就启程。”
饴若的突然倒下,让杨仲铭一行猝不及防,所幸随行的人中有人通晓药理,一番问诊后那人给出了说法:饴若是因舟车劳顿累到了。不得已,杨仲铭只得暂停行程,寻找一客栈落脚。
“杨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将一切安排妥当后,聂铎拱手问。
“这是梅宗主给你的信。”杨仲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饴若姑娘她没事?这是宗主故意安排的?”聂铎惊呼。
“是。”杨仲铭低声道,“梅宗主担心墨竹把矛头指向我们这边,让我们寻个地方等他,所以……”
“他们还要七日才能到。”聂铎估摸了下行程,皱起了眉头。
“金护卫,你怎么了?脸色为何那么差?你想到了什么?”不说金双是梅长苏指给他的护卫,就说这阵子的朝夕相处,杨仲铭已然对跟前的汉子信任有加,眼见金双脸色黑沉,杨仲铭忙问。
“您的身边十来个随行的人,个个是药王谷出来的高手,无论他想硬来还是下毒皆不易。”聂铎皱眉道,“墨竹他要找您的麻烦,不容易吧。”
“我也想不通他为何要找我麻烦。”杨仲铭讪讪地道,“我听父亲说过,这个墨竹以前是个善人,因遭遇家变才性情大变。”
“所以墨竹是想找几个无辜的人祸害、让人比他更惨。”聂铎若有所思,朝杨仲铭看了一眼,道,“您为宗主兄长,为沐公子的好友,所以他们认为墨竹会找您的麻烦。”
“嗯。”杨仲铭颔首,“金护卫,你放心,他们很快就会到的,墨竹的诡计不会得逞。”
“可我觉得,墨竹不会找您麻烦,而是会做出更歹毒的事情。”聂铎喃喃道。
“还有更歹毒的事情?你指什么?”杨仲铭诧异地问。
“宗主也好、沐公子也好,他们的本性都很善良。这一点,杨少爷认同吗?”
“当然,不然他们怎么会收留流落异国的孩子。虽然这孩子极有可能是我们大梁的子民,但,但他现在是个杀手啊。”杨仲铭心有余悸地道。
“您也知道那孩子因毒致脑力受损,随时会……”
“是,换做我是绝对不敢的。”
“您知道,这个杀手组织里的孩子多数是墨竹从大梁拐来的……”
“嗯,蔺晨对我说过这件事儿。”
“如果他用相同的手法,在东瀛骗得娃儿,并用毒物控制这些孩子,再借用他们的手,去杀宗主和沐公子呢?”
“怎么可能?蔺晨武艺高强,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这些孩子陷入癫狂呢?”聂铎又问。
“你是说……”
“沐公子不愿伤他们,但不伤他们,他们就会对宗主和沐公子下死手,您说宗主和沐公子会怎么样?”
“这……”
俯瞰脚下的村庄,已到了掌灯时分,没有灯光、也没有炊烟升起的村庄,静谧得可怕。
要不继续赶路?
要不换个地方歇脚?
原先要走的道儿,已被幕府的人封死,说是将军大人要打猎。在各方势力不明、朝局动荡的情况下,手握武藤将军举荐信的梅长苏和蔺晨不敢冒险借道。
有问题。
这村庄一定有问题。
梅长苏与蔺晨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地把目光再次投向村庄。
“长苏,你怎么说?”蔺晨老神在在地问。
“纵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闯一闯。”梅长苏叹声道。
“行。”蔺晨张望了下,“先找地方落脚,你和飞流留下休息,我去找饮水和食物。”
“不可,我们不能落单。”梅长苏揉着手指,沉声道,“蔺晨,我不怕墨竹拿我做人质,我怕他拿村民做人质。”
“这个山村少说也有百来号人,你觉得墨竹能拿村民做杀手?”蔺晨冷笑一声,反问道。
“我见识过。”梅长苏长长一叹,以平和的语气把当年沙盘拟战的事情说了一遍,“如果墨竹拿无辜的村民当杀手,你会如何?”
“走啊。我可以很从容地带你和飞流离开,旁人的性命与我何干?”蔺晨无所谓地道。
梅长苏微怔,他没想到蔺晨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怎么了,还愣着干嘛,快走啊。”蔺晨催促道。
“不急!我要再想一想。”梅长苏皱眉道。
“想什么?”蔺晨不悦地道,“再不走天就黑了,届时山道会更难走。”
“墨竹已是穷途末路,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垂死挣扎。可是,为什么他要找我的麻烦?是不知我的身份,还是觉得我比较好欺负?”
“你不好欺负,所以他转道欺负杨仲铭去了。”蔺晨悻悻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他想针对的人是你。”梅长苏嘀咕一句,“你要承认,这一次无论是我、还是杨仲铭,都是因你而受牵连的。”
蔺晨愤然地道:“我蔺晨,只做想做的事情,天奈我何?”
“他针对你,是因为你最像曾经的他。而现在的他,最憎恶的就是曾经的他。”梅长苏淡淡地道,“你最在乎的人是令尊,然后是我,再后来是杨仲铭……或许会有美人儿排在我前面,但此行中我肯定,仅有令尊排在我之前。”
“长苏!”蔺晨认真地拍了拍梅长苏的肩,“我很在意我爹,但我爹不需要我保护,所以……”
“飞流,拿核桃砸他!”梅长苏沉下脸,喝声道。
“咚咚咚。”正在砸核桃吃的飞流一听到这话,连忙将手中的核桃丢向蔺晨,蔺晨看也不看,打开折扇、随手挥了几下,将飞向他的核桃全数打了回去。
“苏哥哥。”飞流抱着头扑进梅长苏的怀里,撅起小嘴。
“或许在你眼里,我、杨仲铭、飞流都是过客。但我知道,有一件事你很在意,且这件事刻入你的骨髓,此生不变。”梅长苏将飞流搂在怀里,轻声道。
“我在意的事情是什么?”蔺晨不屑地瞥了梅长苏一眼,冷笑地问。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梅长苏以平和的语气背了一段《大医精诚》。
蔺晨冷笑一声,别过头。
“黎纲说,蔺公子只有在看医书的时候才会正襟危坐;甄平说,蔺公子只有在挑选药材时才最上心;吉婶说,每次见你义诊都像见到谪仙……”梅长苏淡淡地道,“你,蔺晨,最在意的是医道。”
蔺晨笑了笑,坦然地接受了梅长苏的说辞:“这又如何?遇见即将饿死冻死的人,我亦会从容走过。”
梅长苏努着嘴把飞流推到蔺晨的面前:啥人啊,诚实点不好吗?
“我猜他可能会和戈盛有关系才将他带回来的。”蔺晨强辩道。
“从即将饿死冻死者身旁安然走过的是琅琊阁的少阁主,将飞流带回来并悉心照料的是我的挚友蔺晨,是世人熟悉的沐大夫。”
“夸我就夸我,何必拐弯抹角。”蔺晨没好气地道,“行啦行啦,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我都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两人商榷完毕、收拾一番,向脚下的山村走去。
“飞流,无论待会儿看到什么,一定不能放开苏哥哥的手。”蔺晨冷声道。
“不放。”飞流将梅长苏的手紧紧握住,绷着小脸道。
梅长苏看向脸色黑沉的蔺晨,几近无声地说:“蔺晨,我在。”
蔺晨点了点头。
他与梅长苏商讨的最坏情况莫过于,墨竹用控制飞流的毒物,将村民都控制了。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已然做好了准备。
用银针制住他们就好。
他们的毒素不会深,等老爹和素师叔赶到,就会有办法解毒。
清风拂过,带来暖意,飞流握着梅长苏的手、小脸紧绷,越是接近村庄,飞流把手握得越紧。在离村庄尚有百丈的时候,梅长苏停下了脚步,飞流整个人依偎在梅长苏的怀里,不住地颤抖。
“怎么了?”蔺晨皱眉。
“飞流有点不对劲儿。”梅长苏轻声道,“我也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但说不出是什么。”
“血腥味,风中弥散着血腥味,很新鲜。”
“……”梅长苏。
“还有死亡的气息。”蔺晨的视线投向村庄,低声道。
他记起来了,弥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以及死亡的气息。
梅长苏脸色煞白:要有多少血,才会让风里带有血腥味?要死多少人,才会让风中夹带死亡的气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