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漆黑中,安妮被嘤嘤的啼哭声惊醒,哭声里有男孩也有女孩,她发现自己躺在坚硬冰冷的地上,尚未消散的麻醉药效力使头脑一阵阵昏胀。
装载他们的“大箱子”不断传来颠簸的动静,显示他们正行驶在某条荒寂的公路上,远离舒适的家,远离温暖的被窝,远离他们曾经熟悉的一切。
前路一片未知,对于这些半大的孩子来说,一切都是恐惧而陌生的,唯一能给予幼小心灵以慰抚的只有哭泣,除此,也别无他术。
她没有哭并不是因为她比别的孩子更加坚强,被关在地下室里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她已经熟悉与黑暗为邻的感觉。
安妮发动妖技,一束小小的火苗在指尖燃起,火光里出现几张稚嫩的沾满泪水的脸,宛如森林深处拨开一丛灌木看见的几只无助的幼兽。
火光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哭声短暂止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胆量大一些的男孩子们凑了过来,火光能给予的,除了温暖,还有更加珍贵的光明。
“你的手指为什么会冒火?”一个男孩好奇地问道。
安妮的脸颊羞愧地红了一下,被视作异类的滋味很不好受,那个男孩又提了第二个问题,小孩子显然只会在意小孩子才会在意的事情,“你的手会烧得疼吗?”
“还好吧。”安妮微笑。
被火焰烧灼虽然不好受,但比起驱走黑暗的光明来说,这不算什么,一个人被关在地下室的时候,她经常用很长的时间凝视指尖的火苗。
火焰是她静默的哭泣,是她绵长的孤独。
“呜呜呜,我要妈妈!”这时,一个女孩子的哭喊声使得这个患难小集体的悲伤情绪更上一层楼,此起彼伏的哭声更加响亮。
这时车停了下来,带着茫然的探知神情,孩子们静静谛听着。
依稀的路灯光自车厢缝隙处透进来,人贩子含糊不清的几句交谈声,车只停了片刻,随后牛吼般的引擎声再次传来,他们继续上路,只是押运他们的人却换了一批。
两批人在此地接头,交换彼此的车,两辆无论从外观还是车牌都别无二致的货车,空车原路返回,载“货”的车则继续前行。
这种细致的分工是为了甩掉路上可能存在的追踪,同时不让干活的人知晓太多的内幕,进“货”的人永远不知道“货”被送往哪里,就算他们遭到逮捕,巢穴也不会有安全之虞。
常年经营这种生意,已经使他们积累了丰富的学问,在他们眼里,这些啼哭的孩子只是明码标价的货物——男孩五万块,十岁以上的可能要打折扣,女孩三万块,稍大点的女孩可能在边远山区更好销售,当然,有残疾的会大打折扣,但是也有人肯要这种“残次品”,比如以乞讨为业的人。
只不过眼下稍有不同,需要这批“货”的人是一个来路不明的、腰间总是佩戴长刀的男人,一次就“预订”一百件,真是狮子大开口,反正只要有钱可赚,客户是谁都无关紧要。
货车继续行驶,有些哭累的孩子蜷缩在一团,仍旧有人在低声啜泣,睡梦中呼唤妈妈的轻声呢喃,空气里充斥着悲伤而压抑的气氛。
安妮低低哼唱着在孤儿院里学会的一首儿歌《青蛙最伟大》,调皮欢快的韵律打动了几个孩子,他们跟着一起唱,渐渐的,稚气的歌声取代了哭泣,小孩子的注意力总会很容易被转移。
当看见一个女孩手中抱着的兔子玩偶,她突然想,或许可以运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大家。
于是她爬向那个女孩,看上去比她要小两岁的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更紧地抱着脏兮兮的玩偶,把身体向后缩了缩,眼中有泪光在颤动。
“可以把你的小兔子借我吗?”她这样说。
女孩大睁着一双泪眼,眼神里透着几分茫然与惧怕。
“它可以帮我们逃出去,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它的。”
一听见“逃”这个字眼,大家立即兴奋起来,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哇,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知道报警的电话是110!”
“警察叔叔要是能找到我们,一定会把坏人都打倒!”
安妮没有回答,以一种坚定的眼神看着那个小姑娘,同样的眼神,就在十几个小时前,她从另一个陌生而善良的姐姐脸上看到过。
一个眼神就能给予另一个人莫大的信任,这是狡玉教给她的。
女孩怯怯地回望,鼓起勇气似地把手一伸,“给你!”
“谢谢!”
接过兔子,她发动妖技,兔子玩偶立即被火焰包裹,掉到地上用双脚站立,咧开一张被线缝合的嘴,漆黑的钮扣眼睛显得格外诡异,用短短的前肢作了几个简单的动作。
目睹这只小兔子“活”了过来,顿时群情激愤,小兔子的主人,那个女孩的脸上交替呈现着惊恐与自豪的神色,有男生自发站出来维持秩序,示意大家不要发出太大声音,以免惊动坏人。
安妮攥住被火焰整个包裹的拳头,强忍着灼烧的痛楚,只要把火焰扩散到手臂,不,全身,小兔子的实力便足以把那几个坏人撕成碎片。
逃出去的希望一点点在心中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