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线一进教学楼,就撞上了邓丽霞。
毛线自认为头天在医院里将话都说清楚了,一脸坦然地走过去,道:“早啊!”
“早!”邓丽霞抬眸笑道,不似从前的冷漠,也谈不上亲热。
毛线心下了然,笑了一下,擦肩而过。有些人出现在生命里,只是陪着走过一段路,不能指望谁一路相陪到底。
在这一点上,毛线对邓丽霞有些误会了。
邓丽霞本就不是个不明事理的,跟毛线之前那一出,说到底还是女儿家之间的别扭,没什么大碍的。倒是医院里李锐那一番话让她清醒了不少。李锐将他对毛线的感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明白,没有对她藏着掖着,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阳奉阴违,当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他这个人,在邓丽霞看来,是很磊落的。
李锐的意思她听得懂,他承认自己爱慕毛线,却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看似给了邓丽霞选择的权利,实际上她是没得选。接受他就要接受他对毛线的感情,很可能在将来的很长时间里,他心里都一直住着那么一个人,他甚至会因为这个人随时跟自己翻脸。邓丽霞自知,对李锐的感情还没有盲目到那种程度,她甚至能接受他身体上的残缺,却不能接受他心理上的不完整,她是个有精神洁癖的人。她原本以为李锐的心里,毛线只是占了一角,还有大把的空地等着她去开垦。可是很显然,毛线已经在哪里落地生根了,她才是那个拼命想要挤进去的人。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她能接纳的底线。
再见到毛线时,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毛线对邓丽霞来说,不是个路人,她像一面镜子,能反照出她自己身上的阴暗面。毛线身上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无欲无求的模样,在别人看来,那是软弱无能不求上进的体现,可是邓丽霞知道,那样的慵懒自信背后靠的是强大的底气。没有谁天生就会阿谀奉承,见风使舵,得有那样的好命才行。
邓丽霞自诩算是个新时代女性,她曾和毛线讨论过,将来结婚一定要嫁给自己爱的人,她之所以努力上进,就是想要一个能自己主宰的生活,她曾嘲笑过毛线在感情上没有什么追求。可是等在医院见过李锐的双亲时她才知道,她并没有那样的底气。她并没有作好将自己的一切与李锐分享并接纳他的一切的准备。除了毛线,那卧病在床的婶母也让她头疼,更何况他老家还有父母。邓丽霞对李锐的感情有了动摇。见到毛线时,尤其摇摆得厉害,这让她不能坦然得像之前那样跟毛线打招呼。
毛线顾不上揣摩她的心思,一大早去了办公室准备考题,这一坐就是两个钟头,又匆忙去上课了。
临近期末,学生们的精神也分外集中,毕竟这是专业课,万一挂科,只能降级重修,很是麻烦!
毛线也在特意点拨那几个平日成绩不大好的,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学生能顺利考取学位,无论外边的人怎么评论,至少现在,这文凭还是得有的。相比其他种种,读书算是最公平的一种上升途径了。
上完课后,中午毛线回家看了两个孩子,看小雪还在,有些吃惊,问吴姨怎么回事。
吴姨就把那些早上的事说了。
小雪看毛线回来了,也收拾了东西,将记录两个孩子的一些笔记递给毛线:“小毛姐,尼雅嫂子回来得晚,我就把这个交接给您吧!”
毛线接过本子翻开,上面清楚地记录了两个孩子的作息,几点喂奶,几点喂辅食,几点陪玩,都写得清清楚楚,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就是两个孩子的一些异常,比如书涵最近的一页写着:没精神,睡了两个小时,不哭不闹不许旁人近身,被墨衍欺负也没反应。
毛线微微点头,她知道书涵是有些吓着了,回家之后也是有点蔫,后来睡得很沉,早上起来又闹了一番。
只是,她没想到小雪会把这些都记下了,可见她的用心。
毛线感慨的工夫,她妈就回来了,看毛线捧着个本子发愣,也凑过来看。
片刻之后,她抬眸,看了小雪一眼,又看向毛线,娘俩不着痕迹地交换了眼神。
“小雪!你可愿意继续待在家里照顾墨衍?”毛瑾将手中的本子合上。
“啊……”小雪愣了一下,眼眸里陡然添了一道亮色,有些喜不自禁,“愿意!”
小雪年纪不大,才二十五岁,却早早就结了婚,她和男人在外面打工,四岁的女儿在老家跟着婆婆,算是留守儿童。可是她这个收入很高,这个活儿又不吃什么苦,看孩子嘛,能有多累,比从老家下地摘棉花轻松多了!况且这样的雇主,真是不好找,待遇好,孩子又不娇气,偶尔有点磕磕碰碰的,人家也不说啥,也没有像别人家似的,死死地看着,不是怕虐待了孩子就是怕拿了人家的东西,防保姆跟防贼似的。她当然是希望能留下了。
毛瑾微微点头,又问:“可要保证孩子的安全,不能把孩子交于外人,更不能跟淼淼等人再有联系。能做到吗?”
“能!”这次小雪回答得很是干脆。她眼眸微转,心里对淼淼的猜测已经变成了八分。差点儿丢了孩子不说,还偷偷觅了人家的丝巾,小雪对淼淼这个人,顿时没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