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一腔书生意气,早晚会碰得头破血流。”
“那又怎样?”郑好依然不为所动,“下官身为真定府通判,不能容忍真定之内有如此冤案,本官定当竭尽全力查明幕后真凶。”
崔象干笑一声,并不接话,却转头问夏祥:“夏县尊也是要一查到底吗?”
郑好一双眼睛期盼而又满怀希望地看向了夏祥,夏祥沉吟片刻,摇头一笑:“此事本官说了不算,郑通判说了也不算……”
“谁说了算?”郑好按捺不住,马上问出了口。
“董断说了算。”夏祥轻巧地将皮球踢到了董断脚下,反正董断也不在场,“若是杀了付科,董断觉得大仇得报大冤得雪,本官也就不再追查下去。若是董断不依不饶,非要让幕后真凶也一并伏法,本官也不能不顾民情就此结案。”
崔象心中一跳,好一个夏祥,他自己本想追查下去,却拿董断说事,让人无话可说。此子虽然年轻,却深谙官场之道,且很善于以退为进,是一个难得的奇才。怪不得在科场之上,凭一介白衣之身就扳倒了文昌举,让三王爷折损了一员大将。
许和光心中着急,他今日一早得知了一些消息,知道付科一案不能再追查下去,才提前暗中告知崔象,让崔象压下夏祥想要继续追查下去的想法,不想意外遇到了支持继续追查的郑好。
真要查到了幕后真凶,夏祥是玩火自焚,也可能会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说不定还要连累崔象,如此严重的后果,他必须阻止夏祥不知天高地厚的所谓为民请命。
“夏县尊,此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许和光悄然朝崔象使了一个眼色,继续说道,“董断只是一介平民,他哪里知道事情的轻重深浅,朝廷命官办案,怎能听从于一个无知小民?”
崔象却并不理会许和光的眼神,慢条斯理地说道:“夏县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一桩命案和治理一县相比,孰轻孰重,要分得清楚。”
“下官分得清楚。”夏祥恭敬地回应一句,见郑好还是一脸愤愤不平之色,忽然笑了,“郑通判不必过于气愤此事,付科只是随口一说他的幕后还另有他人指使,但是否真有其人,还不好说。”
郑好脸色一变:“夏县尊是想以此为借口敷衍过去,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夏祥心中暗叹一声:郑好怎么就这么计较表面上
的一时得失?他又不好明说,正想着怎样回答时,忽然有人来报徐望山和马清源来访。
夏祥起身:“崔府尊有客人前来,下官就此告辞。”
“夏县尊留下便是,中午在府中吃个便饭。”崔象朝管家微一点头,管家会意,转身出去迎接。
片刻之后,徐望山和马清源进来,二人见夏祥也在,先是一愣,随后相视一笑。分别见礼之后,二人坐在了下首。
“崔府尊、夏县尊,今日我二人前来拜访,是为了真定上千名商人和十余万百姓,恳请府县废除新法!”徐望山起身,深鞠一躬,言语恳切,眼中流露出无限期待之意。
马清源也起身施礼:“恳请府县废除新法!”
崔象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你二人如此反对新法,无非是因为粮仓和种粮,不如这样,你二人的粮仓和种粮,本官让他人接手,如何?”
夏祥不由得暗笑,崔象果然是为官多年的老人,深知避重就轻之道,只轻轻一拨弄,就让徐马二人的着力点没有了。
“夏县尊……”徐望山眼巴巴地看着夏祥,想让夏祥当着崔象之面表态。
夏祥也不生气,他还真有话要说:“废除新法一事,事关重大,不能儿戏。本官也赞同崔府尊所说,你二人的粮仓和种粮,让他人接手了便是。”
徐望山和马清源对视一眼,二人想笑却没有笑出来,过了少许,马清源上前半步说道:“不只是粮仓和种粮的问题,实在是新法为害百姓,我二人不忍再看到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才向崔府尊和夏县尊请求废除新法。长此下去,真定城外将会哀鸿遍野。”
“马员外危言耸听了。”崔象丝毫不为所动,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本官前日出城游玩,城外景色优美,百姓安居乐业,哪里有百姓流离失所?哪里有哀鸿遍野?一片盛世景象,正是皇上的文治武功和候相公的新法,才有了如此太平气象。”
“崔府尊……”徐望山还想再说什么,夏祥却笑了一声,打断了徐望山的话。
“徐员外,既然崔府尊说了,你照办就是了。”夏祥朝徐望山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又冲崔象说道,“不知粮仓和种粮事宜交由何人接手?崔府尊可是已有了人选?”
粮仓和种粮事宜是真定县管辖范围之事,崔象才不会贸然插手,否则有越位之嫌,他摇头一笑:“夏县尊莫要偷懒,你的分内之事,本官可不替你分担,呵呵。”却又口风一转,“本官只是觉得柳长亭和谢华盖还不错,为人可靠,又有为官府分忧之心……”
徐望山和马清源二人一听柳、谢的名字,脸色为之一变。郑好却是一脸茫然,不知崔象为何要将粮食和种粮生意转给二人。
果然是柳长亭和谢华盖,在崔象提出让别人接手徐望山和马清源的粮仓和种粮生意时,夏祥当即就想到了柳、谢二人。现在亲耳听到崔象提到二人,知道柳、谢二人在真定隐身多年的布局接近完成,现在要浮出水面了。
“许县丞,本官才到真定不久,还不知道柳长亭和谢华盖是什么人物,你觉得二人接手徐员外和马员外的粮仓、种粮生意,可是合适?”夏祥有意将难题抛给了许和光。
许和光当即说道:“再合适不过,柳长亭和谢华盖二人不管是财力还是为人,放眼真定县内,当属第一。不,就是整个真定府,也是无人可比。下官完全赞成崔府尊的提名。”
郑好虽不明白崔象和许和光一唱一和提名柳、谢二人的真正用意,却是看不惯二人对夏祥的前后夹击,当即冷笑一声:“上有府尊下有县丞,夏县尊夹在中间,当真为难得很,本官都忍不住替你捏一把汗了。”
此话嘲讽之意过于明显,崔象也忍不住咳嗽一声,脸色一寒:“郑通判说的是什么话?本官只是觉得夏县尊才来真定不久,人情世故还不太熟悉,才有意提一提柳长亭和谢华盖,只是想帮他一帮,扶他一程。怎么在你看来本官和许县丞的一片好心却成了挟持?”
郑好也是脸色一冷:“崔府尊,难道不是吗?”
“崔府尊、郑通判,息怒,息怒。”夏祥不得不出面打圆场了,“此等小事,不值得一争。只要徐员外和马员外愿意放手粮仓和种粮生意,只要柳长亭和谢华盖愿意为官府分忧,就由他二人接手,有何不可?”
“小民愿意!”
徐望山和马清源异口同声当即表态。
郑好实在无法忍受了,站了起来:“夏县尊,本官因滕正元滕兄和你相识,原以为你是一心为民的好官,不想竟是一个左右摇摆没有原则的昏官,本官就此和你割袍断义。”
话一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夏祥望着郑好的背影,哑然失笑:“未曾同席读书,何来割袍断义?郑通判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