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若涵才不听卢之月背诵《大学》,说道:“并非令尊和我逼你如何,我们两家一向是通家之好,理应互相扶助。现今四大世家纷纷借势而起,想要重振世家之风,崔家自不用说,真定府有崔象,朝中枢密院有崔希。郑家朝中有郑昊林,真定府有郑好。李家,朝中有李付先,真定府有旁支李恒。卢家呢?朝中只有一个卢天洋,地方上还有谁?再无一人。”
卢之月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认真想了一想:“为何四大世家都来真定为官?真定有什么稀奇之处不成?”
“真定之地,北距上京六百余里,下离临安一千余里,进可北下,退可南下,又是清河崔家、荥阳郑家、范阳卢家和太原李家四家的交会之地,东去崔家、南下郑家、北上卢家和西往李家,路程几乎相同,是无比重要的中心之地,再者又是太宗的龙兴之地,四家之中,谁能坐拥真定,谁就会占据最有利的地点。况且真定既然是龙兴之地,必是风水宝地。”
连若涵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卢家在四家之中,本来就实力最弱,落后其他三家许多,令尊和我想推举你为真定主簿,既是为了抢占先机,也是为了不让李家和郑家再下一城——李持和郑华睿也有意谋求真定县主簿一职。”
“李持和郑华睿一个远在太原,一个远在荥阳,为何不去上京或是临安,非要来真定谋求一个小小的主簿之职,怪事,咄咄怪事。”卢之月微一思忖便明白了几分什么,“如此说来,郑好前来真定府担任通判,也是有意为之?崔家除了崔象一人之外,为何不在真定再安插人手?”
“崔象是真定知府,真定府一地,他一言九鼎。若是再在真定县安插人手,岂非太过明显了?”连若涵见卢之月上路了,心中稍定,“何况真定县丞许和光是他的妻弟。”
“也是,崔家在真定还是抢先了一步,也难怪,真定离清河崔家最近。”卢之月背着手在房间中来回走了几步,忽然想通了什么,一掌拍在桌子上,“只要若涵妹妹说服了夏县尊推举我担任主簿,我自当义不容辞。”
“说服本官容易,吏部审核却难。”卢之月话刚说完,门外夏祥的声音忽然响起,随后门一响,夏祥施施然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醉后初醒的夏祥还微有几分酒意,脚步虽稳,眼神却还有三分迷离,他径直坐下,见有一杯茶水未动,正口渴的他顾不上许多,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心满意足地笑道:“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咦,天黑了。”
此时正是黄昏,院外月斜人静,秋风声声。
“你……”连若涵粉面突飞红云,“夏县尊!”
“本官怎么了?”夏祥以为自己衣衫不整,起身整理几下衣服,又自得地笑了,“本官一切安好,只不过刚才无意中听到了若涵妹妹和卢郎君的对话,并非有意为之,见谅,见谅。”
“无妨,无妨。”卢之月忍住笑,眉眼之中跳跃戏谑之意,“夏县尊方才所喝之茶,可是别有味道?”
“只有茶的味道……不对,好像还有红花、干益母草、白芍、熟地黄,原来是药茶。”夏祥从小也常喝药茶,药食同源,向来药茶不分家,“方才几味药,以滋阴养血、补肾活血为主,若涵妹妹,你是身体哪里不适?”
“就是,就是,若涵妹妹哪里不适了?让夏县尊把把脉。”卢之月唯恐天下不乱,挤眉弄眼地笑个不停。
“本官还真的粗懂把脉之术,来,若涵妹妹,本官为你把脉诊治,如何?”夏祥伸出右手两根手指,就朝连若涵的纤纤玉腕落去。
连若涵惊吓之下,后退一步,冷脸说道:“夏县尊请自重!”她哪里是什么身体不适,不过是月事之中想要进补一二罢了,被夏祥道破,不由得微愠。
夏祥哈哈一笑,收起放荡之形:“若涵妹妹平常可以多坐药椅,艾草的阳气可补气。气足了,血也就足了。气血一足,则不必再喝滋阴养血的药茶。对了,药椅药床的进度如何?若有药椅的成品,可以先送崔府尊一台,他阳气不足,气血两亏。”
“不日即可见到成品。小女子记下了,第一台成品便会让人送到崔府尊府上。”连若涵稍微平息了几分心情,想起刚才她和卢之月的对话多有忌讳之语,放心不下,“柳儿呢?夏县尊醒来怎么也不送上茶水?”
夏祥自是知道连若涵担心之事,笑道:“柳儿想必是累了,俯在桌子上睡着了,本官没有叫醒她,就让她多睡一会儿也好。本官方才进门,其实咳嗽了一声,二位没有听到,是被卢郎君拍桌子的声音遮盖了。”
夏祥之话,等于是含蓄地告诉连若涵,他只听到了卢之月最后一句话,连若涵心中大定,不由得喜上眉梢:“夏县尊真的愿意推举卢之月为真定县主簿?”
“若涵妹妹如此推崇卢郎君,卢
郎君又是少年才俊,万一他日真中了文武双状元,让外人知道是出于真定县,本官也面上有光。”夏祥目光坚定,语气坚决,“明日本官就上书吏部推举卢之月为真定县主簿!”
“多谢夏县尊。”连若涵喜出望外,福了一礼。卢之月也连忙施礼,脸色喜忧参半。喜的是,总算可以给家族一个交代了;忧的是,说不定一着不慎,从此就会深陷真定龙潭虎穴之地的旋涡,再难逍遥自在神游物外了。
“时候不早了,夏县尊何时用晚饭?”连若涵见夏祥酒醒了大半,却依然还有醉意,就对令儿说道:“令儿,吩咐厨房熬些米粥,再备一些饭菜……”
“不必了,本官与万民同乐,不吃晚饭了。”夏祥想到民间百姓一日只吃两餐,他今日所喝的长春法酒,一坛可抵百姓一户人家一年的收成,不由得心有愧意。
“既如此,今晚月色大好,天气也不冷,就请夏县尊亭中赏月喝茶,可好?”连若涵还有事情要和夏祥商议。
“也好。”夏祥回身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萧五,吩咐一声,“萧五,去请幔陀娘子一起赏月。”
得闲居虽不是很大,格局上却甚是巧妙,三步一景五步一亭,且根据四时不同种植了不同的花草树木,在北方之地可以做到四季常绿,着实不易。
秋风有了几许凉意,银杏叶片片飘落,撒满一地的金黄。假山上的爬山虎由绿转红,格外鲜艳。
小径之上,五步一灯,又有令儿、柳儿一前一后打着灯笼,照得四下一片明亮。周围无比寂静,秋虫叫个不停,间或传来远处河水哗哗的声音,在中部平原的小城,让夏祥忽然有了一种久违的温暖。
亭子建在湖水正中,穿桥而上,四面水波不兴,更显静谧和幽远。一轮明月高挂在空中,皎洁如霜,有一种夜色凉如水的苍凉。
夏祥坐定,不由得思念起了家乡,想起了不知身在何处的母亲和夏来、夏去,但不管他们身在何处,此时却共有一轮明月。
夏祥举杯向月:“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第一杯茶,敬天涯共此时的明月!”
众人同时举杯望月。
夏祥的身世连若涵一清二楚,在从京城来真定的路上,他给她说了许多。和夏祥相比,她虽然从小父母双全,并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也有诸多不得已的苦恼。此时此刻,她发现夏祥眼中有晶莹的东西闪动,知道他在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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