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累司马迁被割了卵蛋的大将李陵,最后一战就是带五千人与八万匈奴在大漠相遇,恶战数场,觉得士兵不敢死,问军中有女人吗?到辎重车里搜出一批女眷,当众斩杀。之后兵士悍不畏死,杀敌数万,最后才矢尽剑折而被俘。
大军即将西征,这胡姬多半是哪个将军私带的营妓吧?军中不少人艳羡,难免会打听,结果说是一位新上任的军中假司马(相当于副参谋长)的随从。
这假司马是由西征主将——显亲侯窦固亲自任命的。
窦家当朝显贵,一门三侯,尤其是窦固,年少时就迎娶了涅阳公主。
而那叫班超的假司马,据说与窦固将军是同乡,都是扶风平陵邑的人,还当过文官,不知怎的就从军了。
这天,那位假司马的军帐迎来了一伙新转来的羽林卫。羽林卫的马好,高普通战马一头,这彪人马七八个人,鲜衣怒马地在帐前人欢马叫。
羽林卫是禁军中精锐,里面多有将种或是豪门子弟,高手云集,纨绔也有不少。如今国战,必有些羽林卫转来攒军功升迁的。
只听那领头的喊:“老班!老班!”
帐帘拉开,那戎装的胡姬露出半张脸来,说:“吵什么?还睡着呢。”
领头的正是耿恭,哈哈一笑,叫同伴在帐外候着,自己冲进帐里,就看见班超虽身披军衣,却趴在案上,刚仰起满是倦意的脸。身边还有个士兵,有些眼熟,再一看,却不是班昭吗?
“哇,你把小昭都带来啦!”耿恭踢了班超一脚。
“不好吗?”班超也不起来,反而继续闭了眼。
班昭侧身盈盈一礼,虽是男装,依旧温婉得体:“恭哥来了。”
“好好,就是没见过这样去打仗的。”
“见过你哥了?”班超兀自趴着。
“见了,刚骂了我一顿。他也不知我怎么来的。”耿恭不以为意,盘腿坐了,“我说我是羽林中郎将亲自拨来的,手令俱全,他也没办法。说说,你怎
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怎么通到我们中郎将那里的?他可是两千石的老侯爷!他今儿个和颜悦色地问我,想不想去西边累积些胡虏的人头?想带谁?随便挑!”耿恭转头对帐外喊:“玄英!”
一个羽林卫挑帘进来,正是接应劫法场的郊外小院的那个主人。
“我叫了我最好的七个羽林兄弟过来,这位玄英,小昭是见过的。”耿恭道。
班昭侧身见礼,班超也站起来正经行礼道谢。那玄英连连摆手,跑了出去。
“不装睡了?”耿恭斜睨着班超,“说吧,你都做了什么?”
“真没做什么。”班超伸了个很大的懒腰。
“你一个帐里能藏着两个女人,真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我是想,这西去六千里去打仗,路途寂寞,有小昭弄箫,仙奴跳舞,岂不美哉?”
班昭掏出箫来,笑道:“耿哥,要不要给你吹一曲?”
耿恭转脸一看,连一贯对他冷脸的仙奴,都对他笑得妩媚,一个胡旋,轻甲袍衣翩然盛开,又瞬间飘落。仙奴摘下头盔,捧过来:“请耿爷赏条绫带。”
耿恭掩面出帐,嘴里笑骂:“都疯了。”
蹄声凛冽,一伙人走得远了。
黄昏时,军帐里只有班超一人。
烛火下,班超把一只布卷长长展开,里面排列地缝着一个个布袋,袋子里插着散简。班超一支支地在烛下比对。
古书竹简都是用牛筋捆扎的,一旦散落,就头尾难辨,只言片语,了无顺序。
班超把十几枚有些头绪的排在案上。帐外忽有兵士来报,说有人求见。
班超将散简收了,又将案上的用毯子盖了,叫声进来。帐外进来了一位锦衣少年,不过十五岁左右。
班超有点眼熟,细看认出是皇帝身边的那位小太监,急忙起身行礼。
“小公公。”
对方冷然道:“公公便是公公,没有大小。”
班超平时只在皇帝身边见过他,有种低眉信手的伶俐,不想单独相见如此高冷。
“皇上有什么旨意?”班超压低了声音。
那孩子四顾了一下帐里,径自找个光亮处坐了,冷眼朝天:“我自己便不能来了?”
班超心想,这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细细打量这个姿态甚高的小太监,发现他其实相貌极好,有些女相,眉毛下垂,显得哀伤没落,但那瘦弱的少年身形往那儿一坐,竟有种威严的气魄,让班超微微有些诧异。
少年扔过来一把剑,打破了尴尬。
单看剑鞘剑柄,平平无奇,剑柄上甚至缠着麻绳,过于寒酸。班超缓缓拔剑,但见剑身乌黑,待剑拔出一半,剑的颜色缓缓发亮,剑尖一出,已经银亮得夺目。剑身上有三道血槽,慢慢汇在一起,消失在剑尖。班超翻过一面,见到近剑锷处,有镏金的两个篆文——非攻。
班超的手不自觉地有点抖,心中的惊骇更大,这是他平生仅见的绝世好剑。他身体里有个欲望在醒来,要通过自己的手涌到剑上,剑锋嗡嗡地鸣叫起来。班超将剑推入鞘中,剑鸣依然不止。
班超全无动作,但剑意透帐而出,方圆十丈之内,皆尽惘然恍惚。
乓的一声,班超撒手,剑落在地上。剑意尽消。
班超忽然明白,这就是师父说的,身体里剑胚的觉醒罢?
那小太监也如病初愈,缓缓地喘息,盯着班超:“原来你是天生的剑胚。”
班超转头看着小太监,心道这孩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小太监早没了傲色,低头轻叹:“这剑据说三十年没有叫过了。”
小太监起身缓缓走向帐帘,口中说道:“你拿着这把剑,去金市铁流坊,找一个叫齐欢的铁匠吧,他会陪你西行。”
“敢问公公姓名?”班超在身后问。
小太监头也不回,挑帘而出,只留下两个字:
“蔡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