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用裹了面粉炸的花瓣?”
“是用干草水调了面糊,伴着鲜花椒蕊,然后过油炸酥的花片。”慕毓芫指着前面的甜汤,对众人解释道:“那个是什锦八宝蜜汤,用有八种新鲜花卉,里头还有莲子、红枣、桂圆等物。”
明帝笑道:“朕今天算长见识了。”
“皇上喜欢就好,都是些小儿女的玩意。”
明帝饮了几盏花酒十分尽兴,笑道:“如此美景盛事,怎能没有丝竹之音?赶紧把管乐坊的人传上来,大家且听且饮。”
敬妃摇扇一笑,对众人说道:“听闻宸妃妹妹琴艺绝伦,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不知今日能否沾光欣赏一曲?清风灵乐配在一起,一定是有如仙境了。”她越是把慕毓芫说的天上地下无双,众嫔妃脸色就越是难看。
明帝甚是高兴,却先问道:“手上的伤可曾痊愈?”
慕毓芫看了一圈众嫔妃,诸多表情尽收眼底,有看好戏的,也有担心展光的,心下微微一笑,遂颔首道:“不妨事,只弹一曲罢。”
宫人奉上九凤鸣天紫檀云筝,全清独木制作的筝身暗褐油亮,高低错落的码块上是雪素的琴弦。慕毓芫左手按在琴弦之上,“铮”的一声,右手玉甲在琴弦上勾出一道优美弧线,琴音宛若晶石般锐利,一瞬间破开空气。仿佛走在一悬钢丝之上,越弹越高、越来越细,让人忍不住为之心弦紧绷。
“… …声掠清风惊百鸟,琴鸣幽古水微澜。筝乐有情飘然去,余音袅袅醉神仙… …”清风卷起碎碎花叶纷飞满天,和煦阳光含着香甜铺天洒下,那琴音逐渐舒缓下来,又愈来愈低,好似女子在花树下低声细语。众人正听得如痴如醉、心波荡漾,只听陡然一放,顿时窃窃嘈嘈,好似一把珠玉落入金盘。
一曲弹毕,周围仍是琴声萦绕不绝。
众人还在出神,敬妃率先含笑抚掌,“如此清音雅致的琴声,本宫真不知该如何盛赞,想来只有如聆仙乐四个字,才可勉强比拟。今日听过宸妃妹妹的琴音,才知道从前都是白听了。”
慕毓芫淡淡瞥了她一眼,“姐姐过誉了。”
别人只知自己琴艺无双,怎知幼时苦练到几乎十指磨破?而后来长大琴艺已成,为养护这一双手,每日又花了多少功夫?为了被培养成皇家儿媳,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童年乐趣,不过是贵族女子的悲哀罢了。如今,却成了女子争宠的手段。想来甚是可笑,难道自己学琴竟是为此?
明帝怔怔出神,半日才笑道:“果真不错,清雅绝伦!”
皇后轻轻放下茶盏,颔首笑道:“皇上若是喜欢就常到泛秀宫来,每日听上两三遍也使得,只是别把宸妃妹妹累坏了。”众嫔妃都附和着陪笑,又有乐坊精心准备的歌舞节目助兴,筵席上觥筹交错、莺声燕语,一派帝妃同乐的热闹气氛。
花宴结束后,皇后带着众嫔妃各自回宫。明帝却没有离去,而是偕同慕毓芫去往泛秀宫后园,算是共赏泛秀宫之景。二人穿过仪门走上侧楼,邀月阁分为上下两层,在上面倚着栏杆往下看去,纤巧的碧澄湖正闪着一泓粼粼金光,岸畔柳树斜斜垂下,随着清风左右飘摇,象是绿绡纱里头撒了一把荧光粉。
明帝遥望一笑,声音似清风般和煦微暖,清声道:“这是朕特意命人营造的,湖水源自皇城后头的玉霞泉,站在这邀月阁上,夏可赏景、冬可观星。过来些,你再往前走几步看看。”
慕毓芫挽着浅金流苏向前,扶着栏杆往下看去。数百盆宝鼎香豁然映入眼帘,两尺阔的青瓷苕藤纹海盆,每一盆一窝宝鼎香,大片厚实的叶子,绿莹莹的仿佛能一把掐出水来。叶茎中心深处开着花簇,层层累叠如玉,数百盆玉白花簇累积在一起,仿若一望无际的千堆雪。那时,二人共同栽花。如今却已物是人非,此情此景,并没有自己有半分惊喜,反震得身体颤了一下,“皇上,也知道臣妾喜爱宝鼎香。”
明帝含笑不答,只道:“此处风太大,朕陪你回去说话。”
正殿良阔宽深格外静谧,大殿临窗处铺设了一方长长的高榻,榻上是小巧的短脚小几,正中一个碎纹花觚,内中散放着几簇新鲜的玉簪花,叶子薄而透,花瓣白无暇,透出一缕若有若无幽淡香气。
“宓儿,朕这样唤你可好?”
宓儿?是了,如今的宸妃娘娘叫作慕毓宓。那个柔声轻唤自己为芫芫的人,早已灰飞烟灭,记忆像棉线纠缠着心房般锐利生疼,然而痛彻心扉又如何?慕毓芫声音依旧平静如水,淡淡问道:“皇上指的,可是古时洛水女神甄宓的“宓”么?”
“甄氏虽然品貌无双,却薄命的很,朕怎么会将你比做她?”明帝笑着摆摆手,站起身娓娓说道:“宓,安也。你生性恬静如水,举止又轻柔如风,这个“宓”字也只有你才配得上。”
“是,臣妾谢皇上赐名。”
“你看这椒香殿,觉得可好?”明帝微眯着双眼环视椒香殿四周,似乎很满意工匠们的杰作,不待慕毓芫回答又道:“你养伤这么些天闷坏了吧?朕打算过几天,带你去西林猎场狩猎。皇后前些日子跟朕提过,那里空气的确比宫里头的要好,就算只是随便走走,也会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慕毓芫努力将思绪拉回来,勉力微笑道:“早听说西林猎场风景秀美,听说这个季节梅花鹿是极多的,若是运气好还能找到狸子呢。近几日天色风和日丽,再者手上的伤也复原得差不多,正好出去逛一逛。”
明帝负手面朝窗户站立,忽然说道:“你若真想去,朕就陪你出去散心,若是不想去也不必勉强应承。”略顿了下,又道:“总之,朕不想看到你勉强的样子。”
“臣妾从来就没有勉强过,皇上不必多心。”慕毓芫的笑容没有丝毫停顿,并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方才花宴上都是吃不饱的东西,臣妾让人下去备膳罢。”说着朝外吩咐了几句,小太监领命跑下去。
不多时膳食已经奉上来,样式不多却款款精致,胭脂玫瑰鹅脯、酒酿珍珠丸子、鸡汤煨芦笋,还有几样小碟的凉菜,都是慕毓芫素日吃习惯的菜式。宫人放好双人份的碟盏碗筷,二人都不是很有胃口,不过每样略动了几筷子。
稍坐又饮了会茶,却也无甚可说。
明帝抬眼看了看天色,回头笑道:“朕去看看寅祺,晚间有空再来瞧你。”
“臣妾恭送皇上。”慕毓芫依旧是不多言挽留,只是起身相送到大殿门口,明帝摆手示意不必出来,唤了声王伏顺,抬脚走步出泛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