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父冷不丁问了句,“我那阳城华彩图呢,之前还放在书架上的?”
张安士脸颊一抽,又故作冷静,将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我学堂一同窗喜好书画,之前我们谈及父亲画作,他再三求我,兼是惜画之人,我便借他观赏了。”
“哦……”
张父捋了一把山羊胡,觉得自己给儿子长了脸,微微一笑,然后又问:“哪家子弟啊?”
“额……李小旦。”他随便说了个名字。
张父听着一愣,然后皱眉问道:“可是西城商贾李家?”
“嗯。”
“哼!商人之家,可敢请老夫画作入门,明天拿回来!”
张安士脸色一僵,心想自己非说那小子的名字干吗……
张母听着,却柳眉一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凶什么凶啊,那画是你命啊,让你拿去卖钱补贴家用,你不肯!给人看看能少块肉吗,还要回来,儿子不要面子啊,瞧不起李家,人家卖胭脂花粉怎么了?那满城的夫人小姐,谁不指着李家的好货见人……”
张母一打开话匣子,就如江河决堤一般,滔滔不绝。
张父被一阵劈头盖脸地数落,却无力反驳,最后一甩筷子不吃了,离席时还瞪了眼张安士,意思很明显,不拿回画来,哼……
张安士一边哭丧着脸,一边言语安抚帮了倒忙的母亲消消气。
第二天散学,张安士回了趟家,又风风仆仆地赶往城外。
尼姑庵后门的小路上,拾樵归来的小尼姑见到少年后,倒是不意外,反而有些难以言喻的喜悦。
这傻傻的小施主怎么这么老实……
张安士拿出另一副画,小尼姑回庵里悄悄取出《阳城华彩图》,两人确认没有内鬼,达成了交易。
少年全程面无表情,拿到东西后,转身就要走。
小尼姑叫住了他。
“怎么就走了,不给我好好讲解一下?”
少年冷着脸,说道:“我以诚待你,你却戏耍于我,如何能与你交友?”
小尼姑站在墙影里,看着远去的少年,眸子里满是失落……
夜晚。
少年心情烦躁,辗转反侧。
忽然,他看到枕头边的白手绢,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臂,想到见他受伤急忙跑来的小尼姑,想到她鼻尖的汗珠,想到她关切的神色……
我是不是有些……
他掀起被子,将脑袋一蒙。
拾樵又归来。
“你怎么又来了?”
小尼姑淡淡说了一句,然后打开后院的柴门,就要走进去。
“我来还东西!”
张安士脸色有些局促,两手奉上了洗得雪白的手绢,小尼姑接过东西,站在那儿,微低着头,也不说话。
“那个,一直没说,谢谢你,谢谢你那天为我治伤……”
“唔。”
小尼姑默默道。
两人之间,开始安静……
“那画呢?”
张安士颇感尴尬,出声打破了寂静,“就是那副《烟花江渡图》。”
小尼姑眸子一亮,“你等我一下。”
之后,她取了那副画来,两人坐在后院柴门外的石阶上,张安士给她细细讲述此画由来,和画中种种,燕都万山江渡口,每年都有一次烟花大会,无数花船跨江而来,只为一赏美景,那年夏夜,他举家出游……
良久后。
小尼姑想到什么,有些犹豫,又有些挣扎,最后她盯着旁边的柴禾,下定了心思,说道:“就算你还我手绢,又给我讲解,我可……可不会把东西还你哦。”
张安士听着一愣,然后站起身子,看了眼天色,笑道:“我以后要当宰相……”
“什么意思?”她问。
少年拍了拍腹部,“肚子里,船撑得,小尼姑自然也容得……”随后,他像个小大人一样,负手离去,颇为潇洒。
小尼姑见他即将远去,咬了咬嘴唇,站起身子喊道:“我不叫小尼姑,我叫莲千叶!”
世俗世外,莲门僧尼皆以莲为姓。
张安士头也不回,抱拳在左肩上略一致意。
那晚,他心情极佳,于窗前读书,研习书上学问,忽闻父亲书房传来了叫唤声,“我的《烟花江渡图》呢?!”
张安士脸上惬意尽失,不由地以掌抵额。
这还有完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