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眉寿有些意外,旋即道:“尚可……还不至于将我难倒呢。”
祝又樘不知信是没信,默然片刻之后,轻声道:“怪我不好。”
他声音很低,却极真诚。
同样的四个字,她也曾听他说过。
她生下照儿的时候,疼得天昏地暗,将大半条命搭了进去,他头一回、也是唯一一次坏了帝王的规矩,竟不顾宫人阻拦进了产房去看她。
她虚弱昏沉之际,曾听他愧疚地说:怪我不好。
连“朕”字,都不曾用。
张眉寿忽然说不出的不自在,倏地站起身来,道:“这方子好使,不妨试试。”
说着,就要离开凉亭。
走了两步,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得,转回了头。
“对了,先前我父亲被调往湖州历事,也是公子之意吧?”
她今日一见曲祭酒,便想到了此事。
祝又樘呆了呆,忽有些手足无措。
有一种坑了人不敢承认,却还是被揭穿的感觉……
他只有点头。
“此事是我思虑不周。”
“多谢。”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而后怔然相对。
四目相视,金乌西去,天地间不知何时已经笼了一层薄暮。
“阿鹿哥哥投的真准!”
不远处,张延龄的惊呼声打破了安静。
张眉寿回过神来,眼瞧着面前清朗俊逸的男孩子,耳边回响着他那句“怪我不好”,忽觉胸口那团沉淀了两辈子的沉重,似乎莫名消散了许多。
嗨呀,她也真是心软善良,竟这般好说话。
没办法,爹娘生的,改也改不了。
只是,与此同此,心中憋着的那口气和疑惑,却不停上蹿下跳,搅得她不得安宁。
祝又樘将那张花笺收入袖中,动作爱惜。
“走吧。”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张眉寿下意识地点头,看着他出了凉亭。
凉亭外栽着一棵桂花树,金黄的细碎花朵挂在枝头,香气宜人。
张眉寿深深嗅了一口,只觉得有一种酒壮怂人胆的错觉,她鼓起前世今生都不曾有过的勇气,一句“等一等”刚要出口,却被另一道凭空出现的声音打断。
原是前院来了仆人,喊祝又樘等人去用饭。
张眉寿紧攥的手指陡然松开,一下子泄了气。
端着茶水点心,却一直没有靠近亭子的阿荔咬了咬牙。
她这等火眼金睛,眼瞧着姑娘分明是有话没有说完的,怎么阿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请人!
阿祥经过阿荔身边时,被狠狠瞪一眼。
阿祥颇觉摸不着头脑……他不过是来传个话,做错什么了吗?
他正想问时,却见阿荔已经快步走开了。
此时,张眉娴正在房中看着丫鬟收拾东西。
大房被除族,她作为张彦的长女,自然也不能例外,她没去找祖母,是不想再给旁人添麻烦。
他们明日就要搬出张家,住进城外一处老旧的庄子里去那已在祖母和二叔最大程度上的善意了。
对了,半个时辰前,她刚知道,柳氏咽气了。
听说那双眼睛怎么也闭不上。
听来有些惨,可她半点同情也没有,只觉得大快人心,还大笑了好几声呢。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丫鬟惊慌的声音,打破了张眉娴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