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郭允明在行窃时,偷到了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来自一名喝醉了的公子哥,非常短小,却锐利异常,说是削铁如泥也不为过。
当晚,郭允明在回栖身破庙之前,将匕首藏在了石头底下。令其没有像铜钱一样,被老乞丐搜走。
半夜,在老乞丐像往常一样,再度醉醺醺地凑到他身边,试图重温“师徒之谊”之时,他用那把匕首割断了此人的喉咙。
连年战乱不休,各地乞丐与流民多如牛毛。
每个冬天被冻死的乞丐,也数以百计,官府从来不闻不问。
但有一个定期给差役们缴抽头的乞丐头目被杀了,地方官府却立刻抖擞起了精神。
案子破起来不废吹灰之力,郭允明这个人犯也被抓了个证据确凿。
就在这个时候,幸运之星第一次照耀了他。
那名匕首原主人,在衙役们拿着“失物”向其邀功时,知道了他。用一封信,将他从杀人重犯,变成了少年义士。
少年义士当然不能再做乞丐,于是乎,郭允明有了新的身份,改姓范,跟在匕首原主人身后做书童。
只是,他这个书童,却不只负责伺候匕首的原主人读书。后者是河东制置使范徽柔的长子,自幼胸怀大志。手底下,至少蓄养了上百名象郭允明这样无父无母,且无法无天的孤儿。日日严格训练,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只可惜,这位范大公子的能力,远远比不上他的野心。没等他将蓄养的死士派上用场,河东制置使的府邸,已经被重兵包围。范徽柔全家被诛,财产奴仆尽数充公。表面上作为书童的范允明,也属于被充公物品之一。
随即,幸运之星再度照耀了他。
作为充公物品,他被赏给朱洲节度使刘知远,即现在的汉王。
刘知远是沙陀人的后代,性喜骑马射猎。光是辅助追踪目标的猎鹰,在家里养了十几只,每一只都价逾千金。
而一个奴仆年老体衰时,所能获得遣散费用,从来不会超过两吊。
只有伺候猎鹰的奴仆例外,即便年老体衰,依旧可以在府里拿一份供养。
年老的鹰奴,需要不断为节度使府培养弟子,以便在他死后,猎鹰不至于没人照顾。
于是乎,一个叫郭二的老鹰奴,就突发善心,收了面目清秀的范允明做徒弟。
从那一天起,他又开始姓郭。并且被师父疼爱有加。
每天晚上,师徒两个都抵足而眠。
一年后,郭允明学会了鹰奴郭二的全部本事。
一年半后,鹰奴郭二在喝醉了酒,外出时跌倒在路边,昏迷不醒。被大雪盖住,活活冻死!
郭允明则继承师父的空缺,成了节度使府最年青,最出色的鹰奴。
他**出来的猎鹰,是整个节度使府,乃至整个河东最好的。没法不引起节度使刘知远的关注。
然后,他又从养鹰猎奴变成了节度使的马童,贴身小厮,内府二管事,如是一步步爬到了刑名书吏位置,一步步洗清了身份,从奴仆变成了良家子,名门之后,一步步变成了现在文武双全的郭长史。
期间所付出的辛苦和代价,不足为外人详说。
但是,郭允明却清醒的知道,自己能拥有眼下的这一切,与自己无人能及的耐**息相关。
他曾经跟节度使府内养的猎鹰比耐心,几天几夜不吃不动,只是彼此盯着对方的眼睛。直到那头猎鹰支撑不住,率先垂下高傲的头颅,乖乖地去喝水进食。
他曾经把一只腿上流着血的公鸡拴在树下,自己蹲在树上几天几夜。直到一头被他盯上多时的红色狐狸失去警惕,从山洞里钻出来扑杀公鸡,随即被他用网子扣住,生擒活捉。最后变成刘志远爱妾最喜欢的一件皮领。
耐心和警觉,造就了他,给予了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
他要用自己的耐心和警觉,挖出南岸黑夜中那个对手的真容。
盯着,盯着,一眼不眨,他像真正的一座木雕般,从不挪动分毫。
全身的血流都几乎停止,苍白的脸孔,也被夜风吹得几乎麻木。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忽然,黄河南岸亮起了几点火光。
非常微弱,就像盛夏夜里的鬼火一般,迅速滚上了河滩,随即,又迅速远去。
同时,滚滚的涛声背后,隐隐传来几声微弱的鹤鸣。宛若秋风掠过芦苇的叶子,纤细而又悠长。
是铜胡笳,替刘知远指挥过猎鹰的郭允明,对此非常熟悉。哪怕是再微弱,也能分辨得清清楚楚。
铜胡笳,是当年沙陀人出战时最常用的联络物品。
如今,天下豪杰麾下的队伍中,依旧保持着很多沙陀族习惯的,只有两家。
一个是曾经在后唐明宗麾下效过力的沙陀人刘知远,现在的汉王。
另一个,就是后唐太祖李克用的养子李存审的第四子,李彦卿。
数年前为避嫌恢复姓氏为符,受封许州节度使,祁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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