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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扬威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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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霍去病并未率军南下攻打鱳得,而是挥师北上焉支山。

    月氏向导们摸不着头脑,只因以焉支山为界,其东乃休屠王辖地,其西却是浑邪王势力所在,霍去病则领着汉军在中间两不管的地段,回旋、穿插,不时声东击西袭灭一些散乱的匈奴部落。

    月氏人见这汉将军先北后南几个“之”字形路线乱走一气,搞不懂他到底要打向哪里。

    唯一让人折服的是,汉军灵活疾速,神出鬼没。有些经验颇丰的月氏人则心中惊诧,万没料到世上竟还有比匈奴人更神速难测的军队。

    祁连山北部横着一条险要隘口,名叫大斗拔谷,是连接河西走廊与羌中的重要通道。汉军第一次绕过焉支山,就是从大斗拔谷出到祁连山北麓。谷口往北四十余里便是单于王城,即昔日的月氏国都——永固城。

    霍去病率大军一到,即刻派出先锋兵掠城下。

    而城内,酋涂王和呴犁湖自那日狼狈撤回,已早早作下防备,调集了所有精锐驻守王城。

    永固城地处山腰,有内外两重坚固异常的城郭保护,本就易守难攻,因当年匈奴人久攻不下,由此得名“永固城”。城周还围绕有四个牧场,实为军马营,均有城郭护卫。

    战事一开,汉军兵分两路直取中城,不料卫城里驻扎的匈奴精兵齐出,从东西两面将汉军拦截成数段。

    汉军未至永固城下,便与匈奴人在马场上展开厮杀。

    匈奴人武器装备虽不及汉军精良,但胜在占尽地利,他们扰杀一阵,随即退回卫城,而中城的酋涂王精兵又至。汉匈双方交锋未及一个时辰,酋涂王的队伍又缩回城内,换由卫城余部再度出兵接战。

    汉军先锋不胜其扰,根本无法专心强攻中城。

    霍去病看了战况,果断下令撤军。

    酋涂王在城郭之上哈哈大笑,对呴犁湖得意邀功:“汉军知难而退,不敢再来了。”

    呴犁湖乜了眼酋涂王,心道此人未经历过皋兰一战,更没见识过霍去病的厉害,轻敌则必败。他当下在旁敲击提醒:“这个霍去病诡计多变,出兵往往不按常理。酋涂王还是尽早知会浑邪王,让他带部众前来,一同抗住汉军。”

    酋涂王不以为然,他平日与浑邪王争夺祁连山北麓的大草滩牧场[注1],二人长久不和,如今他又怎能自摆弱势主动去求浑邪王?

    于是,酋涂王口中假装应和呴犁湖,背后却毫无动作。

    而两日过去,汉军仿佛销声匿迹般,踪影全无。酋涂王心下大喜,更深信霍去病这次是彻底退军了。

    却说当日霍去病数攻永固城不下,即刻掉头迂回,再次绕过焉支附山,自后向大草滩之侧的黑水城[注2]发起猛攻。

    只因这黑城与永固城仅相距四十里,成掎角之势。往日酋涂王只顾着和浑邪王在大草滩西部争夺领地,这里只放有一支不大的部落驻守。

    这支部落得了警报,全力关注西面来的风吹草动,却没想到汉军会从东面突然出现,如神兵天降般,席卷而至。

    这场突袭,汉军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拿下黑城。

    匈奴人四散逃去,留下城里牛羊马匹无数。仆多等校尉大乐,暗道这几日伙食肉膳又有着落了。

    果然,霍去病令部队停留,在黑城驻扎下大军。

    是日,骠骑将军率亲卫和向导在附近登高细看一轮。遥遥望去,祁连、焉支二山之间环绕着的这片大草原,广袤坦畅、水草丰美,如大地上嵌镶了一颗璀灿晶莹的绿宝石。

    霍去病淡淡笑道:“待我收得河西廊道,汉军在此牧畜养马,我汉骑会更为强锐无匹。”

    全军休整之际,众人在大帐内商议战略。永固城四个卫城,若逐一击破,拿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如何攻破永固城,还是个棘手的问题。

    霍去病环视羊皮地图,注意到在永固城外东西向各不到百丈处,有两个大湖。他灵光忽闪:“城中用水从何而来?”

    月氏向导说,东西两个大湖各有细流通入城内水道,平日城里匈奴人饮用的,实际便是东西二湖里的水。

    有些敏锐的校尉眼睛一亮,大致猜出了骠骑将军要如何对付城内顽抗的匈奴人。

    当下霍去病布置军务,令部分人去将此前一路扫灭的匈奴残留辎重运来,一部分人随时候命攻取卫城。

    月氏人听了,抢着说:“辎重一事我们可以相助。”

    原来这几日有些月氏人返回了部落,告知族人汉军要攻取永固城,月氏部落上下都十分激动,都提出要协助汉军,以收复被匈奴侵占了多年的国都,一雪前耻。

    再加上回返的那些人将霍去病这一路来挥洒自如的行军、游刃有余的突袭描述得神乎其神,让许多正满怀壮志的青年热血沸腾不已。

    这些赞颂传入月歌耳中,她淡淡笑着望向远方,只怕再过几日,便会传来仲兄大捷的消息。

    这日,天高云淡,离黑城最近的永固城东卫城遭到汉军三千精锐的突袭。瞧汉军那架势,是不破此卫城不罢休之态。

    酋涂王没料到霍去病竟然卷土重来,急忙调派中城部分精兵前往助战,并令巡骑知会南北卫城同样出兵支援。

    调度之后,匈奴兵马人数超过了汉军,然汉军毫不怯馁,死咬拼战。酋涂王对此更为慎重,严令己部守住东卫城,不能让汉军以此打开缺口。

    呴犁湖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安:“这不是霍去病的风格,他最爱虚张声势骗人。”

    酋涂王哈哈笑:“他连一个东卫城都攻不下,又哪有余力来扰我中城?”

    呴犁湖瞪他一眼,心里暗道声“蠢材”,口中却说:“你小心他是声东击西之计!”

    此话令酋涂王半信半疑,连问呴犁湖如何是好。只呴犁湖自己都摸不清霍去病倒底要怎么出兵,他烦躁道:“我早让你向浑邪王求助,你明着应了,暗地里却不做,否则今日又怎会如此被动?”

    此时,汉军从胶着战中抽身,疾速退兵。酋涂王松了一口气,却也谨记着方才呴犁湖的警告,忙令南北卫城前来支援的人马赶紧回师。

    呴犁湖在城郭上远远望见那退去的近三千汉军兵分两路,绕了个大圈分别向南北疾驰,他了然醒悟,跺脚骂道:“晚了!晚了!当真蠢材!”

    原来,汉军今日真正的目标确是另有所指。

    正当匈奴人马重点分布在东卫城酣战之时,霍去病早派了另两支二千余人的汉军分别潜伏在南、北卫城之外,等这两城的匈奴兵力被调走削弱,埋伏的汉军便突发袭击。

    从东卫城撤退的汉军又兵分二路,转而援助对南北卫城的突袭。等匈奴人醒悟搬兵回程,汉军早已结束了战斗,夺取了南北两个卫城。

    酋涂王这才追悔莫及,令人西去求助浑邪王。不到短短半日,被派出的人有一半狼狈逃回,报说,西卫城也被汉军拿下了。

    呴犁湖神色凝重,叹道:“这才是霍去病的战法,他用兵之快,等你醒悟过来早就晚了。”

    酋涂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浑邪王的救兵?”手下人则说他们有几人突破汉军的追阻,向西去了,必能知会到浑邪王。

    呴犁湖悄悄招来自己的密探,当得知汉军不断往卫城运来杂物辎重,他深思数回,又往城郭一趟探了外头的地形后,终于面色僵白。

    他心知,当最后一个卫城落入汉军手中之时,便是永固城遭困之始,自己就再也出不去了。河西各部不同心,单于就算遣自己这个单于子来监军,又能改变什么呢?

    当夜,呴犁湖便带着隆漠等亲卫人马悄悄离开了永固城,不告而别。

    酋涂王是被城外的厮杀声惊醒的,汉军天未亮就对仅剩的东卫城发起突袭。收到紧急求援,夜守中城的左都尉急忙打开城门发兵相助。不料城门甫开,四下里忽然涌出大量汉骑,混战开始。

    酋涂王急忙传令:“让我们的人守住内城,汉军攻不进来的。”

    永固城分内外两重城郭,匈奴爬上内城顶上,利用地势朝下发箭。此时已出城的匈奴兵正与汉骑混战,他们中有不少亦被自己人射伤或殒了命,余下的人破口大骂不已。

    城上的匈奴人忙说:“沿城墙撤退,我们来对付汉军。”匈奴骑兵分散着两头撤退,绕着内城躲避汉军。

    有些汉骑穷追入外城,被内城上的匈奴利箭射下马来。率部来攻的高不识忙喝令人马退出永固城:“我部只需拖住酋涂王的援兵,东卫城才是今日将军要收归囊中的目标。”

    众曲长军侯得令,结集队伍游走于各方城门之外,让永固城内连一只鸟儿都飞不出去。

    天方露晓,汉军拿下了东卫城,从此时起,永固城被汉军以四方环绕的形式围困,成了一座孤城。

    失了东卫城、呴犁湖又漏夜离去,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酋涂王扼腕烦躁,但他仍未丧却信心:“城内囤粮牧畜富足,城郭坚固难攻,汉军没有粮草支援,很快便会撤退。”

    直到两日后,城内水道水位剧减,眼见就要干涸时,酋涂王终于色变心惊。

    此前不少月氏人得了鼓动,从山南赶来,将汉军一路攻伐后残留的匈奴辎重运送到了永固城外。那些辎重杂物被汉军尽数堆入城外的东西二湖,截断流向永固城的细小支流。

    霍去病又派人马驻守在湖畔,彻底断绝了城内匈奴人的水源供应。

    如今万事俱备,汉军却不着急攻城。

    人饿个十几日还能存活,但缺了水,数天都撑不下去。匈奴人自被断了供水,焦躁不安,才短短两日便耐不住了。一些人在夜晚打开城门,偷偷摸到湖边取水。

    可汉军早有防备,彻夜安排巡骑监守。匈奴人还未来得及装满水囊,抬头便迎来汉军的密集弩箭。

    一连两夜,匈奴人非但取不到水,还折损了近百人。左都尉说:“不如结集队伍去明抢,总能抢到些。”于是次日趁着汉军傍晚造饭的时候,酋涂王精锐人马尽出,出其不意扑向西湖,掩护着族人运了十几大皮囊的水。

    这一战颇为惨烈,守湖的五百汉军损了三成,岸边丈余远的湖水都被染成了淡红。

    匈奴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死伤相当,取水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他们靠着这十几皮囊的水又撑了一日多,再去偷袭时,发现汉军已在湖畔架起了简易的梐枑[注3]和床弩。

    这回战况大不相同,汉军弩手前后轮射,又有梐枑相助拦截,匈奴人马还未冲近,便成了箭下亡魂。即便突破了重重障阻赶到湖边,可那里有护守的汉军持短兵迎战,匈奴人竟是有来无返。

    派出的人马大半覆灭,酋涂王受不住,决定紧闭城门等候浑邪王大军前来。城中已断水多日,匈奴人起初挖地打井,只是永固城大半个城池处在地势较高之处,深挖数丈都不见得一滴水。

    而后,匈奴人不得不开始以马尿解渴。但畜牲们也需要饮水,再过不久,城内人畜皆干渴难耐。有些急红了眼的匈奴人偷偷放马血羊血来饮,被首领们得知后罚以鞭笞甚至处死。

    左都尉眼看不是办法,对酋涂王说:“不如弃城突围,我们向西与浑邪王会合,再来战汉军。”

    酋涂王思量再三,决定听取左都尉的建议突围。那一夜月暗星迷,匈奴人悄悄打开了城门,欲从两个卫城之间的空隙穿过,向西奔逃。

    汉军却仿佛知道他们有此举动,酋涂王先头部队刚驰出不足半里,几处卫城便有火把燃起,大批汉军随即汹涌扑来。

    酋涂王惊怒不已:“汉军每次都先行我们一步,莫非城内有奸细?”自他以下,队伍已现慌乱,他和一些首领有心想退回城内,可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左都尉大叫:“我们杀出去!”带着自己的人马先行一步朝西猛冲。

    看着酋涂王按兵不动,亲卫们敦促说:“再不走汉军便围上来了!”

    酋涂王四顾一望,却道:“兵分两路。”领着余下的部众朝另一方向突围。

    其实等了这么多日,霍去病料定匈奴人饥渴难耐,定会寻机逃出城。在他布置下,这两夜监守的汉军都靠在马旁,和衣拥械而眠,只待匈奴人稍有动作,便可迅疾集结队伍出击。

    果然今夜等来了自寻死路的匈奴人。

    匈奴人是男女老幼一齐突围,酋涂王的精锐冲在前,早早就和汉军交手。暗夜里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流矢乱飞,不断有人倒下。

    冲得近了,瞧见汉军密密麻麻的队伍,许多人胆怯,又拨马改去另一个方向。酋涂王指挥着自己的精兵奋力拼战,好容易打开一个缺口,哪想到又有汉骑援军从不远处隆隆杀来。

    有左都尉那一部的数十人屁滚尿流撤回到大队伍,对酋涂王禀告说:“我们死伤惨重,被汉军拦腰截成两段。左都尉他们大概是成功冲出去了,我们有不少人落入汉军手里。”

    那些被汉军俘虏的匈奴人指了酋涂王一众的突围方向,汉军得以聚集全力拦截过去。

    酋涂王那一部杀得满眼昏暗,汉军人数始终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更别提己方要突围了,照此下去,只怕要天未亮便全军覆没。

    久战的匈奴人渐渐乱了阵脚,有些拨马后退,有些乱冲乱撞。酋涂王看了看情形,料定今夜想要冲出重围那是不可能的事了,于是乎长叹一声,挥鞭令己部退回城中。

    那些马慢反应更慢的老弱妇孺来不及撤回城,只道要被俘虏了。没想到汉军见他们放下武器投降,却不追赶了,放任他们逃回永固城。

    自此,酋涂王彻底断绝了突围的念头,死守在城里,只盼着浑邪王援军能早日赶到。

    这日起,城外的汉军和月氏人却围在湖泊旁杀羊烤肉,大肆欢声喧哗,惹得城内饥渴交迫的酋涂王一众更是难耐。

    到了入夜,苍苍原野上飘荡着月氏部族的古老歌谣——

    那草儿肥、水波清的大草滩啊,

    月氏最美丽的家乡,

    我何时才能骑着天马,

    载着我的心上人,

    再次回到你的怀抱……

    酋涂一部,与休屠、沮渠等部,数十年前原本就是月氏部落一员。当年月氏大败后,这些部落被匈奴强行分开来,并任派首领和王进行统治。如今这些人听到城外飘入的悲伤歌声,不由得想起了部族和先辈的种种过往遭遇。

    一夜过去,人心浮动,更有不少人鼓噪着要出城投降。有些从其他部落口中听说过汉军的传闻:“据说那位汉将军只诛锐悍,降者不杀。我们出去投降,也定能保全性命和牧畜。”

    这些话四下流开,许多人的信心都动摇了。

    酋涂王得知后暴怒,令亲卫将心生二念的部众鞭笞惩罚,这样的举动引发了更多人的不满。

    人们愤怒声愈来愈大,终于到午后,百余人结集起来,打开城门冲了出去要向汉军投降。

    汉军却将他们拦在了城外,赵破奴上前对他们领头的人说:“汉军不接受你们的投降,你等回去告诉酋涂王,要降就让他亲自来降。”

    待懊恼的匈奴人折返,赵破奴令各部准备出击:“果然不出将军所料,匈奴人内讧,我军便可轻松拿下此城。”

    那些匈奴人回到永固城,却被拒在城外。他们愤怒地要守城兵士打开城门,并鼓噪着要酋涂王投降汉军。

    酋涂王麾下几个首脑大怒,喝令弓手向这些反叛的部众射击。

    城墙下的那些人又哪肯就范?双方你来我往互射,竟是汉军还未打来,他们已经开始自相残杀。城内不少匈奴人也看不下去,他们持起武器,开始反抗酋涂王的心腹精兵,有些人更是冲去开启城门,放城外的族人入内。

    此时,呜呜的吹号和战鼓声响起,汉军出其不意发起猛攻了。

    酋涂王的王师在内外夹击下,很快便溃退如水。亲信献计与酋涂王:“趁着城内大乱,我们乔装,或许能瞒过汉军混出城去。”

    酋涂王脱了裘皮,套上妇人的衣袍,和亲信一起扮成老者弱妇,口中一直大叫着投降,且奔且避,竟也快到了外城门附近。

    这时一拨汉军涌入,领头的正是仆多。他瞄了瞄那些放下武器窜逃的匈奴人,忽然拨马一指:“那几人站住!”眼尖瞥见了那斗篷底下的癞须,仆多哈哈大笑,“酋涂王,扮成这样,你羞也不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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