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自地便说了起来:
“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你有分寸,本宫便一定不会亏待了你。宣德宫那儿,你还要让人继续给本宫盯着,本宫也想看看,咱们的皇后娘娘是真聪明呢,还是假智慧,她到底能不能真的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又会怎么做?我倒是真的很期待呢。”
尉迟嫣然冷冷一笑,平日里在人前柔婉的面孔倏然不见,眼神中充满了兴味,与平日里的她,判若两人。
跪伏在她脚边的含薰也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她细微地喘着气,心里边好像有什么,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
被庄妃试探的宋弥尔,此刻正在两仪殿的偏殿中坐着。
柔贵姬早已离开了,慎刑司的人也退了出去,按着往日宋弥尔的性子,现在怕早就回了乾初殿,躺在美人榻上,听着丝竹,吃着点心,看着话本,和贴身的侍女们说说笑笑了。但现在,宋弥尔却一反常态,仍然坐在大殿上紧紧皱着眉,一语不发。
宋弥尔屏退了宫人坐了好一阵,外头候着的朱律忍不住了,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瞅了瞅抿着唇的宋弥尔,“主子?您怎么了?”
难道是被谁给刺激了?朱律心中嘀咕,也不对呀,没听清和说刚刚殿中有什么不妥呀?
朱律问了,宋弥尔却似乎没有听到,双眼都快无神了,若是换了清和,此时必然不会再去打扰宋弥尔沉思,只会安安静静地退后一步,站在宋弥尔身边护着她;若是换了初空,这时候可能就会噘着嘴,纳闷主子为什么不理自己,然后跺跺脚,转眼就跑去出找浴兰说话了;而若是浴兰,可能什么也不做,先去小厨房给宋弥尔把点心做好小粥热上,保管宋弥尔想完事情,第一时间就能吃到新鲜的小食,宋弥尔对这个可是要求高得很,但若只要有合她口味的小食,再不高兴的事情,恐怕也会暂时抛到一边;而朱律的反应,又和大家都不一样,她会先细细观察宋弥尔的情绪,若是自己能为她解闷的,便一定不会因为尊卑而不敢上前冒犯——不过宋家二姐教出来的,心中对于尊卑的概念也是少之又少。即使是自己不能解决的,也不会让宋弥尔一个人闷在心里,多一个人说不定就多一个办法。朱律心中可没有像含薰那样,“什么知道的秘密越多,就越活不长的想法”,别的主子她不敢保证,宋弥尔才不会是那样的人。
因此,朱律见宋弥尔没有回答,不退反进,走上前伸出手在宋弥尔眼前晃了晃,声音不大,但却能让人回神:“主子,回神啦!您在想些什么呢?”
宋弥尔回过神,见是朱律,神色一松,“我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朱律也没在意宋弥尔“你”啊“我”啊的说法,更没有赶忙跪着请罪。
“我总觉得,从柔贵姬换药的事情被发现,到罗茜就死,再到扬兮自缢,然后牵出何昭仪,何昭仪又主动认了罪,偏偏最该是苦主的柔贵姬还理所当然地原谅了她······这一切进展的太顺利了,要什么来什么,来什么解决什么。”
“顺利不好么主子?谁下的手,谁就查出了罪状,然后伏法,难道不该是这样?”
“不,”宋弥尔眉头越皱越紧,“这一切完美得,就像有人设计好的一样,引导着我们一步一步走下去,然后再揭开秘密,当事的我们,就好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按着他的心思操纵着。”
“主子的意思是······”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就比如说,那封扬兮的绝笔信,写得太好了,我们有什么关于换药材的疑问,扬兮都从头到尾都交待得一清二楚,是,交待得清楚是个好事,可是我总觉得太清楚了,她一个小小的侍女,怎么知道我们想知道的是哪些事情?一个就要自尽的人,为何信中丝毫不见慌乱和恐惧,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如果她本来就如此的镇定,又怎么会陷入那样的局面无法抽身?
那封信太完美了,单从信上面看,没有漏洞,没有缺疏,连情绪都没有,就好像,故意这样写了给我们看,引导我们去找何孟婕似的。
还有那何孟婕,今日表现得又胆大却不逾矩,说得话又十分能煽动人的情绪······完全不似她平日的模样,若说她平日里都是装的,那她今天怎么又要突然暴露?不怕本宫和陛下觉得她善于伪装罪加一等?
若说她擅于揣测人心,知道我们不会在意这个细节,那她平日里为何要装得那样莽撞?平白让自己吃亏,还给阖宫留下不好的印象,这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
况且,何孟婕说那些信中提到的圈套设计都是罗茜教她的,罗茜要是真有这般隐忍聪明,当初就不会在殿上破口大骂,愚蠢地加速她的死亡,若是何孟婕撒谎,那这些事是谁让她做的?
你看,是不是乍一瞧十分顺利,仔细一想,却处处矛盾?
况且这矛盾,稍稍粗心就会忽略过去,陛下都没有发现呢······“
宋弥尔朝朱律摊了摊手。
“况且,何孟婕做这么些事情,那段淼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她们最近疏远了,是不是因为这些事情?
还有那柔贵姬,为什么没有一般人抓到加害自己凶手时的愤怒?没有要求严惩凶手?真的是她太善良了吗?还是另有隐情?为什么最开始要求查扬兮的是她,事情水落石出后重拿轻放的也是她?我想不通,我太多想不通的了。”
宋弥尔这一通说,听得朱律默默无语,好半天才喃喃接口一句:“既然主子有这么多疑虑,为什么方才那般轻易就饶恕了何充仪?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也没有继续考究这些细节?”
宋弥尔沉默良久,露了一个苦笑:“我只是,还想相信,这背后没有什么隐情,一切不过是我多心。我仍然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