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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船七日,终于到了!”
船刚刚靠岸停稳,船上还没什么动静15,初空已经从宋弥尔常用的美人榻一侧的小竹榻上跳了下来,将手中未完成的绣品往竹榻上一抛,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了筋骨,这才舒了一口气,笑着喊道。
“你小声点!没规没矩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吗,这么大动静!”清和瞪了初空一眼,一边忙着为宋弥尔翻找衣服,“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清和瞪那一眼完全没有威慑力,初空嘻嘻一笑,挽起袖子低头翻找了起来。
船到襄州前,清和初空几人便将宋弥尔的箱笼收拾妥当,又找好了下襄州时宋弥尔要穿的衣服,想着下了船便要会见襄州的地方官员家眷,便搭配了银霓红细云锦广绫海棠上衣,配了烟霞色蜀锦马面裙,可谁料南北气温差别太大,不过恰好走到了东南的口子上头,还未进入襄州呢,便觉得一股温风袭来,倒是不热,可对比着望京城里头一早一晚还要添上薄春衫小披风的四五月来说,襄州如今这天气,已算得上是望京的夏日了。初空几人本来已经减了不少的衣裳,却已经也过分厚实了,恐怕稍稍一动,便要出一身的薄汗。
于是这才又将箱笼打开,要将通身都换了一遍。
也亏得初空心灵手巧,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宋弥尔便将身上的衣裳换下,便做了绯罗蹙金刺五凤霞影纱长衫,里头一条交衽累珠掐花叠纱石榴裙,又顺手带了件深酒红色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防风,初空又将宋弥尔的随凤髻换成了堕云髻,通身的珠宝又从猫眼石换成了与绯色红色更映衬的玉色东珠,又将正红的口脂擦了,换了适宜天气的润透桃粉色,却又在眼尾上挑了深红色胭脂,清丽之中又不失华贵。初空松了一口气,这才拍了拍手笑道,“这下子好了,保管叫他们瞧瞧什么是咱们大历朝的皇后娘娘!”
“朱律,你怎么将这个收进来了?”
宋弥尔正待开口夸赞夸赞喜笑颜开的初空,却见清和双手捧着个圆乎乎的玉白色小球,正蹙着眉瞧着朱律。语气之中带了些责备。
朱律正待说话,浴兰在身后伸出手拉了拉朱律背后的春衫,朱律顺着一摆,挣脱了浴兰的手,气息却是平稳了许多,也笑着回道,“许是走的时候手忙脚乱收了进去,没怎么注意呢。”
“这怎么能手忙脚乱便随便收了进来呢?要知道咱们这些东西,若是按着惯例,都是要上册子的,多了哪个少了哪个都不应当,怎么能说带来就带来呢?”清和温声慢语,内容却是明晃晃地教训人的东西,说话间,饶是天真活泼最善于调节气氛的初空也笑得有些尴尬了。
“好了,清和,”宋弥尔开了口,“那是本宫的鬼工球,出发前把玩了便随手扔在了箱笼里头,既然这么巧将它带了出来,就随身带着我也好把玩把玩。”
宋弥尔开了口,清和也就便呐呐住了嘴。
宋弥尔双手一摊,便将这鬼工球拿在了手中,指尖拨弄了一下,露出了鬼工球里头的内核,“却也忘记装些香粉在里头,这般把玩倒也没什么意思。”
一旁的浴兰便接口道,“主子若是喜欢,待会下了船,奴婢便去选些襄州特有的香料来制成香粉,再与咱们目下带的混着,想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宋弥尔点点头,“这倒是好。”
几句话下来,倒是将方才那尴尬又沉闷的气氛扫了些许,清和见又惹得主子不快,也不敢多言,只神情黯然地将手中的东西收好,朝宋弥尔的方向望了望,眼中多有苦涩,复又低下头去默默做自己的事。
倒是占了上风的朱律,却也不见有什么得意的样子,她心不在这争宠上头,也未完全将宋弥尔与自己的关系仅仅定位在主仆之上,多是半主仆半朋友般的相交,倒是只觉得清和的针对莫名其妙,并未有什么失宠与受宠的危机之感。
众人又忙着将箱笼收拾好,用棉布罩子将船上的一应器物用罩子罩了,这才施施然出了厢房。
下头船头袁晚游、张南光、段淼三人及一应仆从侍卫已经等了小半会儿了,见宋弥尔下楼,都连忙屈膝行礼。
张南光本身因为爷爷张肃行的缘故,还是有些骄纵的,但经了上一回赏花宴一事后,倒也收敛了许多,也知道如今周家与张家的关系,虽说不上势同水火,但也少不了较量,周衡芳如今抱上了柳疏星的大腿,自己那日愚蠢的行径,恐怕也没入得了皇后娘娘的眼,如今有了一同南巡的好机会,怎么也得多在陛下面前过过,多讨好讨好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来。
张南光都打算好了,陛下南巡就只带了自己四人,南巡一月有余,自己再怎么着也有四五天侍寝的时候吧,到那个时候,自己绝不会抢着争宠,陛下召唤便老老实实地去,自己的精力还是要多放在皇后娘娘跟前。连南巡都带着皇后,陛下是有多宠爱这小皇后呀,这次又有袁淑妃陪着,皇后娘娘占据了极大的优势,段昭仪又是个闷葫芦,自己可不能当这出头鸟,抢了皇后娘娘的风头,回宫之后有自己好受!讨好了皇后娘娘自己在后宫也就有了靠山!
再说,既然陛下选了自己南巡,想必对自己也是有几分情谊的,哪怕是看在自己爷爷的面儿上,自己也比周衡芳汤盈盈几人高了几分,再说,现如今这襄州可是张家的地盘,自己难道还怕没有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时候吗?还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可不能再让自己丢了脸面!
张南光心头这般想着,脸上笑得就越发地甜蜜了,她上前两步,到了袁淑妃一侧,却又不逾矩,眼中露出惊艳的光芒:“皇后娘娘今个儿这一身可真真非常,既庄重华贵,又不失自然清丽,嫔妾瞧了,可都要移不开眼了呢!”
宋弥尔一愣,这几日在船上她不常出门,没有召唤张南光几人也无法上得第五层来,殊不知这张嫔几日未见,怎么如同换了个调性,这般热情。宋弥尔面上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张南光一番,才道,“本宫瞧着张嫔这瑶光罗裙配上珊瑚珠钗才当真是美,想来回了家乡,心情也自然畅快了几分,倘若有空闲,张嫔不若带着咱们在这襄州城里头好好转转,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就全靠你领路了。”
张南光一听这话,眼睛笑得更弯了,“这是自然,别的不说,这襄州有三宝,南光定然是要带着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与昭仪姐姐一同玩赏的。”
宋弥尔笑着称是,转头瞧着袁晚游脸色却不是很好,便又上前两步,扶了袁晚游的后腰,低声关切问道,“袁姐姐还没缓过来吗?”
说来也好笑,这一行四位宫妃,宋弥尔与张南光皆是水乡人士,自幼不说熟识水性,坐船倒是没问题的,而段淼似乎来自蜀地,却也不曾晕船,却可怜了袁晚游,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士,本来是四人之中身体最好的,却甫一上船就开始晕船,船行多少天,她便硬生生地在船上躺了多少天,整个人都饿瘦了一圈,看着到竟有了那么点弱不禁风的意思。
“那可不是!”袁晚游苦着一张脸,“我还准备了两壶梨花白,想着咱们俩对月当空,船头对饮呢!结果呢,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幸而回程说是走陆路,我呀,宁愿叫马车颠得屁股疼,也再也不愿意摇摇晃晃地坐船了!”
袁晚游将门世家,到她这一辈,上头只有两个哥哥,就她一个姑娘,打小跟着男娃娃混惯了,甚至还去过军中和那些个士兵较量,虽说后头请了教养嬷嬷,但与亲近之人言谈之间难免会冒一两个粗口,但宋弥尔从来都不觉得如何,这也是袁晚游喜欢宋弥尔的原因之一。
宋弥尔正安慰间,又听得身后一阵骚动,回头一看,却是沈湛下了船。
行船这几日,宋弥尔与沈湛见面的时间其实也少得可怜,莫看二人同在一个楼层,大抵是因为沈湛忙着下船之后春闱一事,几乎日日待在书房,而书房之中又有幕僚,宋弥尔也不好过去,这般一来二去,沈湛与宋弥尔不过温存了一两个晚上,最近连着这几天,宋弥尔正是连沈湛的面都没有见到。
只见一个青年在一众幕僚侍卫的簇拥下,缓缓下了船梯,他着了身青莲色的常服,戴了玉冠,腰间坠了龙佩,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可明明穿得不甚鲜艳,又被人群围着,你却偏偏能在人群之中一眼发现他,不用什么多余的动作,不用什么高声的言语,甚至连衣饰都不用,哪怕这一身常服再换成布衣,你也能在一群罗绸者之间发现他。
宋弥尔甚至看得有些愣神,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了喉咙一般,她伸出手压了压心口,沈湛已然走到了自己几人面前。
“陛下大安!”
一船人齐刷刷地跪下了。
沈湛却没有忙着叫众人起身,而是伸出一只手,将宋弥尔带了起来,带到了自己的身旁,这才随意道,“起身吧。”
宋弥尔就看着沈湛这般拥着自己,他鼻梁英挺笔直,一双浓眉斜飞入鬓,眉下一双眼尾略长,眼睛较大的时风眼,不笑时有些略有些严肃冷硬,笑起来满是风情,不看你时犹如天神,看你时一双眼似乎在笑,含着情,人中深,唇却有些偏薄,明明不甚坚毅,甚至过分英俊的轮廓,偏偏望上去就叫人双腿一软,没点经历的,恐怕就得跪下颤抖了。
好像湛哥哥的帝王之威又要比从前更甚了。
宋弥尔迷得模模糊糊地想。
起身了的众人也并不敢抬头,只瞧着脚下各人的鞋子裙子,似乎陛下与皇后娘娘是并肩站着?
众人这个念头一起,立马将头埋得更低了,只躬着身,叫沈湛与宋弥尔走在最前。
张南光略略弯着腰咬了咬唇,见袁晚游也起身了,于是快步跟了上去。
段淼倒是走得不紧不慢,似乎对周围这一切都不甚上心一般,快了张南光小半步,却与沈湛宋弥尔二人远远地拉长了距离。
岸上早已围满了人。
打头的是襄州、锦州与柳州三州的州巡抚常宁,襄州的州长张致和,后头是专程迎接宋弥尔几人的州巡抚夫人、州长夫人,再后头便是一众官僚及其夫人了。
从五品以下官员及诰命没有迎接资格,饶是如此,码头上依旧是密密麻麻占满了人。
宋弥尔挨个儿望去,一个也不认识,于是也端着脸,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却谁也没有看。
“恭迎陛下”
“恭迎皇后娘娘”
“陛下大安”
“娘娘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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