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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互相为对方包扎。
宋弥尔手生,又生怕扯到沈湛的伤口,一番折腾下来,额头密密麻麻出了一溜的汗,更是累得手脚瘫软,不想动弹。
沈湛也细细为宋弥尔上了药。眼底的疼惜遮都遮不住。宋弥尔哪里见过沈湛这般的样子,心里头感觉满满的,有些酸涩又有些羞意。这两天对于宋弥尔来说跟过了两年似的。尤其是雨夜里厮斗的时候,那个时候,她都没想过是不是真的会活着出去。
甚至,那个时候,都没有想过首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满脑子都是沈湛,沈湛,沈湛,宋弥尔明白,自己大概已经是入了魔障。
两人互相上了药,以防万一,宋弥尔在沈湛肩上多缠了好几圈布条,又叫他换上了另外一套衣裳,幸而沈湛身形高大标准,怎么穿都不似借用的别人的。
只不过容貌太过,穿着这种麻布衣服一点也不像。
不说沈湛,宋弥尔又何尝不是。
目下她刚刚上了药,合拢了衣裳,满头的大汗,发髻凌乱,因为痛楚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一身麻布衣服,没有钗环珠翠,可偏生美得让人心惊。
又脆弱地让人怜惜。
沈湛不由自主地便低下头,吻了吻宋弥尔的唇。
而后两个人又麻利地往脸上涂了那暗黄色的香粉。
一下子,两个人乍一看便泯然众人了。一点都不起眼。
沈湛捏着宋弥尔的下巴看了看,“不行。”
“怎么了?”宋弥尔有些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很丑吗?”
“不是很丑,是太美了。”沈湛严肃道。
“乱讲!都涂了黄粉了怎么还会美!”宋弥尔略略虚弱地嗔了一句。
两个人经历了生死,情谊自当非常。
又在外边,好像早已没有了谁是皇帝谁是皇后的概念。
宋弥尔竟然光明正大地翻了沈湛一个白眼。
看得沈湛好笑,若不是身上有伤,定是要将这胆大的小东西给收拾了。如今胆子大了敢当着他的面翻白眼,不知道从前暗地里翻过自己多少个白眼。沈湛暗暗记下这一笔,抬手抚了抚宋弥尔的眼睛,“这里太亮了,瑕不掩瑜。”
若说决定一个人给别人印象的是什么。
不外乎衣着打扮、外貌身形、气质修养。
衣着打扮可以改变,外貌身形可以修饰,可是气质修养,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倘若是不走不动不说话,别人尚不能从行为举止中看出这个人的气质和修养,可是,老话说得好,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哪怕浑身上下都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眼,别人依旧能判断得出来,这个人是否养尊处优,是否美貌丑陋。
普通的人可能要斟酌一二,可如同宋弥尔这般的人,哪怕整张脸都涂成了蜡黄,但看那一双眼,都是能让人见之忘俗的。
倒不是沈湛情人眼中出西施,实在是人的一双眼睛能透露出太多的东西。
宋弥尔的一双眼,形状优美,是典型的桃花眼,笑起来又有饱满的卧蚕,令人赏心悦目,看着她笑心情都要好了不少;可偏偏眼尾又拉长了不少,便又带上了媚意。若是单看眼睛形状,还能说也许是一个长得十分美艳的村娘,最重要的是眼神。宋弥尔从小便受众人疼爱,到了皇宫便是皇后,太后也宠着她,沈湛也宠着她,几乎没有受到过什么挫折,眼里自然还保留着一份天真,又因为一直都在上位,一年下来,自然而然眼神中就带了些人上人的不怒自威,又有宋家贵女的清贵之感,寻常人可能还不怎么看得出来,若真是有心人,尤其是那些杀手,从这么多村民一对比,很容易就能辨别出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了。
更加上宋弥尔刚刚经历了生死搏斗,她自己可能还迷迷糊糊不太明白,可那些东西都早就刻进了灵魂之中,反应在眼神里。
她从来或许没有来得及展现出来的勇气,坚韧和智慧,如今眼神中都有了。甚至杀过人与没有杀过人,眼睛里面也看得出来,可以说,现如今宋弥尔再回到宫里,恐怕很多事都不用她开口,眼底里有杀气,淡淡地瞟一眼,就能镇住一大帮子人。
只看一双眼,便能知道她是谁。
宋弥尔望向沈湛。
沈湛说宋弥尔,他又何尝不是。
那双眼太有气势,又黑又亮,锋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剑,又多情得像一名浊世佳公子。哪家的村名会长这样一双眼睛?
宋弥尔又回忆起村口大叔的眼睛,却似乎怎么也想不起大叔的长相来了。
“那怎么办?”
宋弥尔有些沮丧。难道就没办法隐藏住自己和沈湛吗?至少要住到两人伤好得差不多呀!
“你等等。”
沈湛又在包裹里面翻找了一下,发现里头竟然还有两根木炭。
他将木炭在手心涂了涂,手心立马黢黑一片,又将那暗黄色的香粉拿出来倒了点在手心里面,两者相互混合,然后拿指腹沾了少许,“来,”沈湛柔声道,宋弥尔乖巧地往沈湛的方向再凑了凑,沈湛将指腹在宋弥尔的眼底,眼皮上抹匀,又在脸颊上抹了抹,宋弥尔的卧蚕便隐约不见了,眼底一片青黑,看起来就像是忙于劳作或是忧愁常年没有休息好的人,脸颊乍一看也凹陷了进去,完全没有开始圆嘟嘟的桃心脸那般讨喜,就如同一个瘦削的小妇人,眼皮上的青黄色,让宋弥尔刻意垂下眼帘后,就半点看不见眼中的神采了。这般乍然一望去,就连最后一点光彩都没有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妇形象,仔细看着,似乎五官还十分精致,却是十分可惜了。
沈湛又教宋弥尔,回忆着沈湛的手法动作,也将沈湛的脸上涂了又涂,女子向来比男子心细,宋弥尔下手比沈湛还要细致,不一会,那个浊世佳公子就不见了,因为五官立体,身形高大,取而代之的便是一个相貌似乎还不错的乡间青年。
宋弥尔瞧沈湛这幅样子,嘻嘻一笑,继而又皱起了眉,嘟囔道,“你都这幅样子了,我现在不知有多丑。”
说罢拿手捂住了脸,颇有些懊恼。
果然还是小弥儿,都这时候了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变丑了。
沈湛心头一笑,却抓住宋弥尔的手拿下来,面上一派严肃地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阵,看得宋弥尔都生了恼意,沈湛才认真道,“在我心里,弥儿最是美的。”
沈湛当真是说着真心话,与他一起经历过生死,如今他心中,只有宋弥尔一人是生动的,明艳的彩色,其他人,不过是黑白的画面。
不过,其他人?
大历帝王表示他现如今根本就想不起其他人还有谁。
两个人又拿剩下的香粉和木炭,涂了脖子、耳后和双手,甚至连指甲缝都没有放过。
做完了这一切,互相检查似乎没有破绽之后,两个人这才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人就松懈了,困倦感一下子就袭来。
两个人这一路上,逃亡、抵抗、杀人,警惕、紧张,精神高度集中,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休息。如今身体和心灵都觉得到了相对而言舒适放松的时候,两个人头一歪,倒在床上直接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傍晚。
天边铺满了晚霞,远处的密林一直延伸到村口溪边,倒映在溪水里,就好像小溪着了火一样,艳丽夺目,动人心魄。
沈湛与宋弥尔被一阵孩童的嬉闹声吵醒。
他们趴在窗口,嘻嘻哈哈地听里头的动静。
这个说,
“大牛,你说他们怎么还不出门呀?我娘说他们还在睡呢,可有谁大白天的还要睡觉啊!”
那个说,
“晓晴,我请你去我家吃土豆烧鸡呀,这有什么好看的,小屁孩才守着窗子呢,什么都看不到。”
另一个又说,
“说谁小屁孩呢,你那么厉害你怎么不进去瞧瞧?快回家吃你的土豆去吧!”
一群小孩子在外头吵吵嚷嚷,沈湛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些。
他一动,宋弥尔也醒来了,睁开眼就往自己腰间摸,刚刚摸到了匕首,才清醒过来,又舒了几口气将手放下。
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落枕了,整个脖子僵得不得了。她转眼过去,见沈湛似乎也不太好受,谁叫他们俩太累,根本没来得及睡得端正,直接倒头就“不省人事”了。
这样一睡,精神倒是好多了。
宋弥尔试着动了动,除了脖子僵,手臂和腰间都痛得很,一动就感觉伤口裂开来似的。而浑身上下其他地方也不怎么好,痛得很,就跟自己十二岁那年第一次骑马没有掌握到力道一样,第二天起来腿都抬不起来。如今也是这样,睡了一觉,虽说脑子清醒了,人精神了,可是身体却依旧困倦得很,恨不得就这般躺在这里睡上个三天三夜,一直不动弹。
宋弥尔艰难地爬了起来,沈湛已经负手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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