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的劲头都被他带动了。
那个中午,连院长也变得很亲和了。平素的威严他收的好好的,就像变了一个人。单单院长一个人就和我喝了三下。
喝酒的中途我出去了一趟。是憋不住了。不是下面憋不住,是上面憋不住了。
我弯腰在卫生间的洗手盆里呕。酒味扑鼻。
我打开水龙头冲洗。
转身。瘦子站在我后面。他内凹的眼眶里满满的都是关切。
“酒量不行干嘛还这么喝?”瘦子说。
“是被大家喝酒的氛围带动了。看不出你酒量这么大。”我说。
瘦子跟我不同,他喝了两杯酒跟没喝酒一般。
“大什么大,都是逼出来的。我那岳父酒量特别大。就想趁现在没有喝醉,跟你说件事。”瘦子打了个酒嗝。
“什么事?”
“见过郝珺琪吗?”
“郝珺琪现在住我家里。”我说。我不知道瘦子为什么突然提起郝珺琪。
“哦。那就方便了。我是想找个时间我们坐下来一起吃个饭。”瘦子很有诚意地说。
“行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瘦子有此想法我当然很高兴,所以立即答应了。
“那我们进去吧。就这么说定了。”
我们一起出卫生间。有人笑话我们说我们掉进茅坑了。
人大主任让服务员给我加第三杯白酒,我赶忙推迟,但人大主任压根儿不接受我的推迟,说我要是再推迟他可要绕过来亲自给我加酒了,我说哪敢,就这个时候我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手机屏幕上显示是我家里的电话。
我不知道是郝珺琪打来还是徐小柔打来的。
接通之后我才知道是徐小柔打来的。
徐小柔一开口就哭了。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台风竟然要了徐小柔父亲的命。
酒是不可能再喝了。
我匆忙告辞。
……
我陪徐小柔去了一趟她父亲的出事点。严格来说,徐小柔的父亲死于两天前,也就是台风登陆的那一天,其实也是我和郝珺琪去东门水库的那一天。
徐小柔一直担心我会在暴风雨中出什么事,她没有想到那一天她父亲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是因为窑厂老板不知道她父亲家里的联络方式,徐小柔才晚两天知道她父亲出事的消息。
徐小柔父亲死得非常惨烈,也死得非常可悲。
说起来没人相信,徐小柔父亲丧命于台风只是为了一卷三十几块钱的塑料皮!
徐小柔父亲在一家窑厂做苦力。用大铁锹铲泥巴,做砖胚,晒砖胚,进窑出窑指的是将砖胚送进窑里烘烤,然后将烘烤好了的砖块从窑里搬出,什么活缺人他就顶上。已经做了多年了。是窑厂的老伙计了。也深受窑老板的器重。
窑厂跟其他企业一样,分工计件。铲泥巴的铲泥巴,做砖胚的做砖胚。徐小柔的父亲因为脚受了伤,这一年专门晒砖胚。
晒砖胚其实是女人的活。在窑厂里很少有男人晒砖胚的。晒砖胚工资相对也低。但是,脚受了伤,不能用大力气,工资低也得做。说起来,还是窑老板照顾。没有窑老板照顾,晒砖胚的活都不一定有的做。
所以,徐小柔父亲非常珍惜,因而也非常卖力。
在窑厂里,大凡晒砖胚的,都要准备塑料皮。塑料皮何用?下雨之时盖砖胚。就像农村里,农人剖了些大柴,码在外面,晒干了,又没时间及时收到锅炤前,遇雨只能找塑料皮盖。
这是同样的道理。
不同的是,盖大柴的塑料皮,短,两三米长就够了,而用来盖砖胚的塑料皮,长,不是长达十几米,而是几十米。
这塑料皮不是窑老板提供,而是晒砖胚的人自己掏钱买的。
每个晒砖胚的人都有一卷这样的塑料皮。
台风登陆那天,所有晒砖胚的人都只顾了性命,躲在窑老板指定的大楼底下,任由暴风雨肆虐,没有人会去想那盖在砖胚上的塑料皮有没有被暴风雨吹走。
唯独徐小柔的父亲去想这件事。他一想到这塑料皮就冲进暴风雨中,要去把塑料皮收回来。
可怕的一幕就出现了。
那长长的塑料皮就像一条白色的飘带,在暴风雨中“龙腾虎跃”,上下飘动,剧烈起伏。一阵龙卷风吹来,徐小柔的父亲就像一个木偶一般被塑料皮卷起来,也随着塑料皮上下飘动,起伏。
不说摔死。吓也吓死了。
那起伏的程度不是我们一般人所能想象的。
所以,事实上,徐小柔的父亲是活活被摔死的。一次又一次,铁打的身子骨也要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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