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道:“到了后来我几次想说,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庭院里的阑珊灯火斜斜映照,将竹影的影子拉得很长。出岫垂眸看着地上那一道墨影,哽咽再问:“眼下你将此事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再一次,竹影许久没有回话。出岫等了半晌,才听到他低声的一句:“我只忠于主子的选择。”
话音刚落,玥菀又重新端了饭菜进园,瞧见出岫和竹影站在庭院中央,忙道:“夫人来用膳罢,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竹影亦附和劝道:“您若不保重自身,又怎能想出法子救威远侯?”
只这一句,出岫立刻意识到了他的态度。可竹影却不再继续说下去,躬身道:“您先用饭,属下告退。”
面对一桌子的饭食,出岫还是勉强扒了几口,而后便坐在庭院的石案前,再次沉默起来。玥菀在旁侍奉着,想劝又不知该说什么,唯有陪着她,时不时地关切两句。
玥菀觉得出岫是在思索,那绝色容颜在月光和灯火的双重映照下,神情的变化分外清晰。从艰难到坚定,玥菀知道,她一定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
果然,出岫从石案前起身,对玥菀道:“陪我去一趟祠堂。”
“夫人,很晚了。”玥菀出言提醒。
出岫没回应,径直绕过石案往垂花拱门处走。玥菀无奈,唯有提了盏灯笼跟上。
到了祠堂外,玥菀招呼值夜人开门,出岫从她手中接过灯笼,独自入内。
肃穆庄严的云氏祠堂一如往昔,一个个牌位整齐伫立,诉说着云氏数百年的兴盛繁华。这里的每一个牌位、每一个名字,都曾为云氏一族呕心沥血,直至最新的牌位奉上,是她此生的挚爱,云辞。
想起上一次来看云辞的情形,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便再次袭来。
就在此处,就在云辞的牌位前,她无法对沈予写下决绝血书,更眼睁睁看着云辞的牌位掉落在地,劈成两半。
而如今,崭新的牌位早已制成,就摆放在沉香木桌案的正中间。出岫缓缓下跪,鼻息中闻着那烟香袅袅,心内波澜起伏。
“我到底还是对不起你了……”空旷的祠堂内缓缓响起她的声音,虔诚而忏悔。
眼前这人,是她这一世最深沉的痛,亦是最深沉的爱。在出岫心里,从没有人能比得上云辞,可终究,还是有另外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漫长的十年光景,沈予悄无声息地渗入。纵使她将心门紧掩,但他却偷偷开了扇窗,在她不经意时,破窗而入。
今时今日,她终于敢在云辞面前,坦然地承认自己内心住着一只鬼。一只标榜忠贞不渝的鬼。
“时值今日我一直在后悔,倘若当年下了狠心殉情,便也没了这些痛苦。可路是我自己选的,如今只能走下去,无路可退。”
“沈予为我历经生死,我已辜负了你,不能再辜负他了。”
出岫的这番话,注定无人回应。
她多年来的逃避、挣扎,到了这一刻,终于能够勇敢面对,在云辞的面前无惧承认。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哭泣,便如云辞还活着一样,绝不掉落半滴眼泪。
“这一世,我先回报他的情;欠你的太多,来生来世,我再陪你。”
不是不报,而是爱得太深,欠得太多,这一世注定还不完了。
于是,我们唯有相约来世。人生漫长的轮回当中,往后的每一生、每一世,我只看着你,守着你,风风雨雨,同生共死。
谁若比谁先早了一步,一定执着等候,在彼岸里多停留片刻,携手沉沦。
这是出岫能想到最好的法子,能以此来祈求心灵的解脱。既然今世注定要与沈予恩义共度、情爱纠缠,便是上天安排的前缘。也许,她唯有还完了这笔债,才能毫无负担地轮回转世,去继续追随云辞的脚步。
这一刻,出岫无比坚定地相信,云辞在天有灵是安慰的,是祝福她的。而她也将满怀信念勇敢前行,好好走完这一生,或寿终正寝,或了却残愿。
许他此生,许你来世。
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出岫微笑着,在地砖之上重重叩首。她心里明白,倘若此行不归,这会是她最后一次来看云辞。
从祠堂里走出来,夜色渐浓,天边弯月隐入云中,这一夜变得漆黑茫茫,便如同她即将踏上的未知前路。
然而无妨。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前路是生,她倾尽一世回报沈予;前路是死,她了无牵挂与云辞重逢。
“玥菀,收拾行装,明日我要去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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