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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庆阳眼睛一瞪,胡久利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
“叫王庶来我军帐一趟。”霍庆阳皱着眉头道。其他人互相看看,答应着下去了。
王庶很快就到了,他皮肤粗糙,身材消瘦,穿着偏将的皮甲,站在军中丝毫也不显突兀。
霍庆阳将手中旨意递给他,王庶没有任何疑问,默默接过来看,身子始终标枪一般直挺。看完了,他将旨意双手递过,还给霍庆阳,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你怎么看?”霍庆阳问他。
王庶面色冷峻,头盔的边沿一丝不苟地压到眉梢,他沉声道:“这样的命令,会将西北军拖入险地!”
霍庆阳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他沉声不语,攻击的命令是下来了,是他们想要的开战,却是以这样的攻击方式,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但是又不能说是错误的,夺回京都,需要西北军和十六卫军的配合,按照现在所处的位置,自然便是十六卫军负责南部,西北军负责西北。
这两支军队中,需要一支主攻,一支配合,皇上选中了他们西北军主攻,负责吸引敌军主力出城野战,十六卫军在南方缓慢推进,压缩战场。
之所以要野战,是因为京都城池实在坚固,敌人若是固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攻下来,圣旨上吐露了一点内情,那日大水冲垮了下游通往济州的一段河道,漕运一时接济不上,就靠济州原地剩余的粮食,已经不敷十日之用了。十六卫军现在南方,还要和三百万难民夺粮。若是继续拖延,等着敌军守不住京都,怕是会有灾民饿死。
灾民饿死一些,仍然不是关键,南方是大苑的产粮之地,区区三百万难民很容易就可接济,漕运不行可以走陆路,顶多就是拖延些日子,多死几个人罢了,绝大部分的人应该还无恙。一场这样的大水灾,家里已经片瓦不存,挨几天饿百姓还是可以接受的。
关键就是在时间上,十日后,济州余粮吃完,新粮未至,民心必然慌乱,城中西瞻军便有了可乘之机,如果他们趁着这个机会向南边突围——旨意上很委婉地说,知道西北军一路辛苦,所以军粮大部分都给西北军留下了——十日后粮食既然消耗完毕,同样已经挨饿又被难民绊住手脚的十六卫军恐难支撑。所以绝对不能让敌军看出南方弱点,如果要战,就只能吸引敌军从这里出来。
城内铁林军的情况霍庆阳最清楚,别看他们现在只有四万人被困京都,四面受敌,成了一支不折不扣的孤军,十六卫军和西北军加起来三十多万人,看着形势对比如此悬殊。几次进攻下来,西瞻军也都表现平平,似乎没有什么能耐,一般士兵和百姓都认为他们只是靠着京都坚城为依靠,才拖延了这么长时间。
但实际上,这种交战对西瞻军才是不利的,西瞻军四万人都是骑兵,骑兵进城驻守,等于被斩断了马腿,比普通步兵更加不如,他们驻守的时候并不可怕,如果他们找到机会突围,那才是真正展现实力的时候。
虽然只有四万人,但要正面对决,他这十几万疲军或可一战,十六卫军却十分危险。
“陛下信任元帅,信任我们西北军,才将主攻的重任托付给元帅。”王庶冷静地道,“此事不能推脱。”
“可是野战……”
“野战正是敌军最擅长的,正面冲撞我们必定损失惨重。但是京都城池坚固无比,打攻坚战役同样少不了消耗,不能说陛下的战略是错的,只是用什么方法才能吸引敌军出城野战,这却要好好想想。”
霍庆阳望着他,叹了一口气。他实在觉得无法开口。敌人是没有义务配合你的,你主攻敌人他们就一定要用主力去迎战吗?你想让他攻西北,他为什么不去攻更富饶的南边?
所以他另外还接到了一封密旨,旨意上要求,要他们利用西北军刚刚到江州,城中敌人还不知道底细的便利条件,由王庶表明身份,做出显亲王带着西北军先头部队,急急进京勤王的姿态,用他自己吸引敌军出城。南边十六卫军会全力压进,做出要决战的姿态。甚至不惜用百姓冒充士兵,用车辆设置路障,给敌人强大的压力。
西瞻军如果要选一个方向突围,会选择看上去有上百万之众又不适合跑马的方向,还是看着只有几万人的方向,结果必是不言而喻了。
这将是极为艰苦的一仗!如果说西北十几万军队对上近四万铁林军,胜算很小的话,那带兵不多、吸引敌军出城野战的王庶,就如同赤身搏虎,危险可想而知。
霍庆阳很容易就想到“借刀杀人”四个字。
皇帝要除去王庶,他理智上可以理解,情感上却很难接受。王庶自青州以来,跟着他征战沙场,一举一动、一点一滴他都看在眼里。王庶胸有韬略、沉着勇敢,比之胡久利等人强得太多。霍庆阳心中不知多少次希望王庶不是什么皇帝的政敌、金枝玉叶的九皇子,而是他身边真真正正的一员副将,那他将是自己最得力的部下、最心爱的弟子、将来一定能超越自己的大苑优秀将帅。
可是现在,一道旨意下来,这个未来的将星就很有可能陨落在这里了。
霍庆阳不是武本善,他从来就没有抗旨的胆子,昔日定远军中韩维监军,他明明知道韩维的布局错漏百出,想出偷兵符的主意,却也只想让青瞳去顶缸。
如今他算得上皇帝的亲信,于情于法,都没有偏向王庶的道理,可是他怀揣密旨,偏偏就是开不了口。
王庶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开口:“元帅,属下想请命做个先锋,不知元帅可否成全?”
霍庆阳手腕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王庶双手抱拳,施了一个军礼:“请元帅成全!”
霍庆阳嗓子像是堵住了,眼底突然有了些热意。他知道王庶已经明白了,他是皇宫中长大的,身边一直围绕着这些政治阴谋,所以不用自己说,他就已经明白了。
霍庆阳微微颤抖,还是出不了声,他一向话语不多,可也没有此刻这般寡言。
“元帅,你曾经跟我说过,只要我们跟着西瞻军走,只要他们不撤离我大苑的国土,就终有一战!便是这个终有一战,支持我走到现在!”王庶看着他,缓缓道,“能活着看到京都,已经出乎我的意料;能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已经高于我的期望。我一直在等!霍元帅,现在,我终于等到了这个终有一战!”
“王庶,我……”霍庆阳的嗓音嘶哑,“我自己去见陛下,请她收回旨意!”
王庶微微一笑:“此战必定有伤亡,也必定要有先锋!陛下的旨意没有错,您为何让她收回?您将这个重任交给任何一位兄弟,都不会有人推脱,自从青州以来,我跟着您征战,并不曾退缩过!如果元帅信得过我,就请您让我去,前方就是大苑的都城,就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我是真的非常愿意为它做一切事!”
“九殿下!”霍庆阳突然叫了一声,长久以来,他都没有这样称呼过王庶了,“我就将先锋任务交给你,但我一定会提前接应,请你为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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