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声道:“陛下!您要弑兄吗?别忘了他是您的亲哥哥!亲哥哥!”
周围侍卫脸色都白了,不愧是百无禁忌的老资格臣子,连这种话他也敢说!
“动手!”赵如意尖声大喝。
“不行!”王敢须发皆张,竟然威风凛凛。
“陛下!就算显亲王有罪,您也要交付大理寺预审,您也要昭明罪状!”王敢大喝,“显亲王有大功于社稷!您就算不念血脉亲情,也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王庶心头一热,叫了一声“国公”,竟然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将王敢拉开,向殿外推,示意他别管。
王敢惊雷一般吼叫:“不行!老臣今天拼了命,也不能让显亲王不明不白地死!他要是真的有错,真的该死,陛下您就拿出证据来!您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炸雷一般响起,传出了好几重宫殿。朝阳门外,霍庆阳正心急火燎地和守门的侍卫交涉,想要进宫面圣。但是侍卫无论如何也不肯替他通传,只是一口咬定,陛下有过吩咐,今日无论什么人也不见了。
这时无数寒鸦惊起,闷雷般的声音隐约传来——天下人要一个交代!
霍庆阳心头一紧,全身汗毛中似乎都有热血涌出来,他猛然跃起,喝道:“滚开!”将守门侍卫一把推开,重新跃上马背,疾驰而入。
深夜闯宫、禁苑骑马,不论哪一条都是杀头的罪名,侍卫们呆了一下,跳上城楼,使劲敲起撞板,清越的铮鸣在宫中响起,深夜里传得格外悠远。
灯火从四下点燃,靴声硁硁,大内侍卫纷纷集合,因知道皇帝正在武英殿召见臣子,宫内出事,第一要务就是保护皇帝的人身安全,所以大批的侍卫还没有弄清楚出了什么状况,便直接向武英殿奔去,根本没有去阻拦霍庆阳。而此刻了解详情的只有到了朝阳门的侍卫,等他们知道目标是谁,霍庆阳骑着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武英殿周围几里都被赵如意肃清,不许有任何闲杂人等靠近,侍卫们跑过来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等他们到来,不由都在殿外站住不动了。只见武英殿大门紧闭,安安静静。门楣上高高悬着一把剑,这把剑前后一样阔,青铜为身,紫木为柄,吞口处悬着三尺长的血红流苏,剑鞘上装饰着鎏金的龙纹。
这把剑是大苑的古物,名叫禁宫。禁宫剑挂在门上,意思是擅闯者将死于剑下。
侍卫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行动。马蹄声声,霍庆阳纵马赶到,飞身跳下来大步上前。一众侍卫认得他,还纷纷让路问候。一个侍卫竟然以为他匆匆赶来,是知道详情,问道:“霍元帅!出了什么事?陛下为什么挂上禁宫剑?”
霍庆阳看看他,沉声道:“你让开,我去问问。”
那侍卫退了一步,却见霍元帅大步上前,一把摘下宝剑,伸手一推,开门就进去了。
侍卫们没有料到他会这样,齐声高呼,霍庆阳带刃入内,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了。几个侍卫再也顾不得什么,开门也追了进来。
六
殿中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轻纱帘子后又垂了一道厚厚的缎子布帘,连有没有人都不知道。
“陛下!”霍庆阳大步迈进来,几步就进了武英殿中央,高声道,“陛下可在?”
帘子后面传出沉沉的声音:“朕在这里。”
侍卫冲进来,也叫:“陛下,霍庆阳闯宫,要拿下吗?”
帘子后的声音顿了一下,才道:“你们先退下,留下霍元帅,让他单独和朕说有什么事。”
如果抓了霍庆阳,就等于惹翻西北军,那可就出大事了。何况霍庆阳乃是皇帝的心腹,和花笺的分量即便有差别,也绝不是赵如意可以碰的,所以他再不愿意,也只能想办法先将他骗过去。
“是。”侍卫们踌躇片刻,只得退下,守在门外等候。
霍庆阳一喜,双手高高擎住宝剑,将宝剑举过头顶,屈膝跪下,又道:“臣霍庆阳觐见!臣无礼闯宫,甘愿领死,只请陛下出来一见!”
说罢膝行一步,就要上前。
“等等!”帘子内传出“青瞳”的声音,“霍元帅少安毋躁!你有什么事一定要闯宫见驾?就在那里说!”
霍庆阳将头在地上碰了一下,满心酸楚不知怎么开口,这个熟悉的声音好久没有听到了,此刻听来突然觉得心酸不已。
好些话在口中圆转无数次,最后张口却只出来一句:“陛下!臣……臣,臣只求您赦免显亲王!”什么都是虚言,他想说的只有这一句话而已,也没有必要再说那些废话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出口,他竟然眼底滚烫,几乎要落泪。他只好伏下身子,掩饰自己的样子。
“显亲王……”帘子后的声音听起来似有很多感慨,“唉,显亲王……”
霍庆阳眼睛蒙眬,突然见到自己面前的地上有小小一摊血迹,他心头狂跳不已,声音不由大了起来:“陛下!莫非显亲王已经?”他大急,噌的一声站起,向前迈出一大步。
“站住!”入耳的是一个带着慌乱的声音,略有些尖,但是已经能听出是男子的声音了。霍庆阳骤然疑心大起,道,“什么人?”
“霍元帅。”帘内传出“青瞳”的声音,“显亲王的事你不应该过问,藩王结交带兵重臣,这可是大忌,你不会不知道吧?”为了掩饰心虚,所以语气格外严厉,已经是恶狠狠的斥责。
“大忌?”霍庆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有些唏嘘,“陛下若是忌臣,臣做什么都是大忌;陛下若是不忌,臣何忌之有?臣现在就想知道,显亲王是否无恙?”
“若要朕不猜忌,你就立即回去,显亲王之事,永远不许你过问!”
“陛下——!”霍庆阳心里像翻腾着一锅开水,他高声道,“臣这也是为了陛下啊,陛下您最近为什么做了那么多……不像是您做的事?掘开梁河甚至不惜淹死百姓,强行推行田亩制度甚至不惜暗杀官吏!陛下,九皇子在我西北军中,已经与众人肝胆相照,您要是杀了他,西北军就再也不会与您同心同德了!西北军是您亲手选拔的精锐,您忘了吗?您说过他们是大苑军队的希望啊!”
“住口!霍元帅口口声声都在斥责君王,这等目中无主的行为,就是你说的为了朕吗?”
霍庆阳紧咬牙关,心中似有热油在煎,又痛又酸。陛下真的变了,真的变了!看来他求情丝毫也不起作用,再说下去,很可能连他自己也要获罪了。可是他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安就这么回去,他若将生死不知的王庶丢下,独自回去,要怎么去见方克敌?怎么去见胡久利?怎么去见十几万引颈期盼的西北军兄弟?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抑制语气中的颤抖,沉声道:“陛下,您怎么会信不过臣?您可还记得昔日在定远军中,臣说了什么吗?”然而心里的难过怎么抑制?这几个字说得酸楚无比。
这本是平常的话,霍庆阳一时动情,想到昔日他想要青瞳替他偷兵符,替他承担干系,被青瞳看破时曾经说过青瞳如能无恙,他此生便由她驱策。并不是真的要问青瞳自己说过什么,而是听她明明白白说出猜忌他,心中难过无比,想借以前的事情表明心意,说自己永远不会背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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