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一道迎宋清欢上了车,然后驾车往建安城中驶去。
宋清欢今日出宫,正是要去找玄影。
上次玄影派人将和婉长郡主的消息递进宫来时,还告诉她沈初寒快到盛京了,让她不用担心。如今又过了几天,宋清欢到底放心不下,便亲自出宫来找玄影。
玄影在建安城中的居所是一处不起眼的民宅,隐藏在一条名为槐花巷的小巷子里,宋清欢虽没有去过,却从玄影哪里得到过地址,所以这次没有通知他便过来了。
行了一会,流月驾车拐进了槐花巷。越往里,巷子越窄,走了一会,马车便进不去了。宋清欢索性下了车,让流月找了个地方将马车停好,然后带着两人继续往巷子里走去。
没多久,一座小院便出现了小巷尽头,院门紧闭,未闻人声。
宋清欢看一眼流月,示意她上前扣门。
流月应一声,抬手叩了叩院门。
院子里没有反应。
流月心下奇怪,又叩了几下。
还是没有反应。
她生出几分警惕,伸手去推院门。不想,手掌尚未触到门扉,院门却突然被人朝里拉开,紧接着,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
流月一惊,飞快地侧身避过,却见一只手从门缝处伸出,直捣她的面门。
只听得风声呼呼,那掌风中蕴藏着浑厚功力,让流月心底一惊。她猛地一咬牙,只得先避开来人凌厉的袭击,连连退后几步,退至小巷中,同沉星一道,警惕地将宋清欢护在了身后。
宋清欢却看出了几分端倪。
那出掌的招式,似乎有几分熟悉。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眸光一闪,对着院子里试探着唤了一声,“玄影?”
原本再度袭来的掌风忽地收住,只听得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从里头快步走出一人,面色焦急而歉疚,正是玄影。
玄影一见宋清欢三人,长眉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他快步上前,单膝跪在宋清欢面前,面露愧疚之色,“殿下,属下不知是殿下几人,差点误伤了您,请殿下责罚。”
宋清欢抿抿唇,虚扶了一把,示意他不用多礼,“快起来吧,这事也不能怪你,是我事先没有知会你便过来了。”
她早就应该想到,玄影是做隐卫之人,又是潜藏在建安,警惕性自然十分强。他手下的人来找他时必有暗号,自己贸然叫流月上前扣门,确实是自己的失误。
“多谢殿下。”玄影瓮声瓮气应了,面上仍有几分自责。
宋清欢见此,眼眸一转,笑眯眯打趣道,“再说了,你差点伤到的人是流月,不是我。”
玄影一听,眉眼微怔,略略抬了头朝流月看去。
流月本想道无碍,但目光落在玄影自责纠结的面上,也起了几分捉弄之信,轻哼一声,拍了拍胸口道,“可不是!吓死我了。你出手那么重,若是伤到了我怎么办?”
玄影又不好意思地垂了头,“任凭流月姑娘处置。”
“处置?你想我怎么处置你?”流月语声娇脆。
玄影又哑了言,半晌才憋出一句,“那……那你也打回来吧。”
流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低低嗔了一句“呆子”,然后看向宋清欢,“殿下,玄影也不是故意的,便算了吧。”
宋清欢意味深长地笑笑,看向玄影又问,“你们平常接头的暗号是什么?”
“三长一短的敲门声。”玄影答。
宋清欢看向流月,“可记住了?”
流月点头。
宋清欢又看回玄影,“我们就这么一直站在外面说话?”
玄影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推开院门请了宋清欢进去,“殿下,请进。”
一行人进了院子,宋清欢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小院中果然清冷得很。
院子不大,正中有两间房,看样子一间是堂屋一间是卧室,旁边还有个小厨房,不过似乎已很久没有开过火了。院子里孤零零地立了一口水井,没有半点烟火气。
玄影不好意思地请宋清欢进了堂屋,又用袖子仔细擦了擦椅子方才请她入座。
见他有些手足无措忙上忙下的模样,宋清欢颇有几分忍俊不禁。
玄影虽然武功高强,但在生活上还当真不会照顾自己。见他又忙活着要给自己去烧水,宋清欢忙道,“不忙,让沉星去便是了。”
说着,看向沉星。
沉星应了,下去准备茶水去了。
玄影呐呐应一声,看向宋清欢道,“不知殿下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属下去做?”
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宋清欢正色几分,看向他问,“上次你说阿初快到盛京了,这会子是不是已经到了?”
玄影应是,”昨日刚到的盛京,殿下无需担忧。“
宋清欢舒一口气,“这就好。”默了一默,又略带担忧地抬了头,“凉帝那边,可有为难他?”
“暂时还没有详细情报传来,不过殿下请放心,公子在盛京的势力庞大,凉帝轻易动不了他。”
听得玄影这般斩钉截铁,宋清欢便也放了心,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他那边一有什么消息传来,务必派人去通知我。”
玄影应下。
宋清欢又问,“上次叫你查的宁家人行程,可有消息了?”
玄影点头道,“属下正要派人去通知殿下。宁夫人和宁骁宁姝昨日已经到了建安城郊,不出意外的话,今日便会进城。”
宋清欢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因这一次的选秀目的与以往不同,所以在选秀的形式也有所改变。三月二十八是选秀大典,在此之前还会举行一次春猎,由入选的秀女和皇子们共同参加,也算是在大典之前给大家一次互相接触的机会。
今日已是三月十八,春猎就定在几日后举行,宁姝倒是会掐着日子入京。
说话的功夫,沉星又从厨房过来了,看向宋清欢一脸为难道,“殿下,这小厨房里虽然有茶具,奴婢却并没有找到茶叶……”说着,看向玄影。
玄影这才想起,不好意思地垂了眼道,“抱歉殿下,属下这里忘了备茶叶了,属下待会便去买。”
“不必了。”宋清欢摆摆手,“我还有事,就不久坐了。”
环顾一眼清贫无比的房间,开口又道,“你虽然是一个人住,也该对自己好一些。”想了想,“这样吧,我让流月先留下来,看看你这里还有什么缺的,下午让她陪着你上街一并添置好。”
玄影到底是男子,在生活上粗糙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他到底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也不能生活得太将就了。
至于为什么留下流月帮忙,是因为宋清欢觉得流月性子活泼,将她留下,她和玄影两人应该也不至于相对无言。
流月微怔,诧异地看向宋清欢,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宋清欢浅笑着看向她,“怎么?不愿意?”
流月尚未回话,玄影倒是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殿下,不用麻烦流月姑娘了,属下自己……”
“殿下既然开了口,你应下便是。”不想,他话还未说话完,便被流月给打断。抬头一瞧,见流月一双清澈的星眸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眼中似有几分不满。
玄影不好再说,只得谢过了宋清欢和流月。
看着他一脸局促的模样,宋清欢却看出了几分趣味,意味深长地瞟一眼流月,“好了,我先走了。你好好替玄影布置布置这里。”
说着,看沉星一眼,带着她走出了房间。
到了院门处,宋清欢定住脚步,看向还想相送的流月和玄影,“我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说着,笑眯眯出了小院。
同沉星走到马车停放的地方,伸手挑开车帘坐了上去。
沉星坐到了外面驭车,缓缓将马车驶出了槐花巷。
出了巷子,沉星突然开口道,“殿下……是故意留下流月的吗?”
她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凡事却看得通透。玄影已是成年人,虽有些不大在乎生活品质,但殿下若发话让他自行添置器具物品,他定然会听从。也就是说,殿下完全没有必要留下流月,而殿下却这么做了,就必有其他意图。
宋清欢原本在闭目养神,闻言徐徐睁开眼眸,思考了一瞬,方浅笑着道,“沉星觉得,我是为什么留下流月?”
沉星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想,却不敢胡乱开口,只道,“奴婢不知。”
宋清欢轻笑一声,“你个小丫头,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在这里装糊涂。”
沉星也低低笑开来,清了清嗓子道,“若叫奴婢猜,奴婢倒觉得,殿下有意撮合流月和玄影。”
宋清欢一把挑开车帘看向她,笑着嗔道,“你倒是鬼灵精。”
她慵懒地倚靠在大引枕上,语声懒懒,“我啊,倒也没有想刻意撮合他俩。只是觉得玄影为了我离开伺候多年的主子,一个人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建安,到底有几分寂寞。流月性子活泼,将她留下来,也是希望能让玄影单调的生活中多些色彩。至于最后他俩会不会成,这个就只能看天意了。”
顿了一顿,忽然压低了语气,神秘兮兮道,“而且你难道没有觉得,流月对玄影好像也有几分意思吗?”
沉星抿了抿唇,淡笑不语,心底浮上一丝淡淡的感动。
她和流月不过是殿下身边伺候的侍女,殿下却将她们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尽收眼底,凡事都在为她们尽心尽力地打算。她和流月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才能遇上一个这么好的主子。
这时,马车已经行到了闹市,宋清欢便放下车帘,坐回了车厢内。
今日气候宜人,阳光暖和,街上来往行人如织,络绎不绝。为了避免伤到人,马车也放缓了行进的速度,在街上慢悠悠地踱着。
索性宋清欢也不赶时间,便放宽了心,挑起车帘看着窗外热闹繁华的景致。
这时,视线中忽有熟悉的身影一闪。
她冷了眸色,凝神望去。
不远处那门庭若市的地方,正是许久未去过的千盏阁。离上次去千盏阁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千盏阁却依旧生意兴隆,果然是建安城中最负盛名的去处。
刚刚在她视线中一闪而过的身影,似乎是太子宋琰!惊鸿一瞥之下,似乎看到他旁边还有几个公子哥模样的男子,几人簇拥着宋琰往千盏阁里面去了,眨眼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宋清欢神情一凛。
方才虽然没看得太清,但她这会子仔细回想,心中十分笃定,那个在几人簇拥下进入千盏阁的人,确实是宋琰!
宋琰身为一国太子,不好好地待在宫中帮父皇处理国事,怎么来了这种乐坊之地?若是叫宁贵妃一派知道,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心中狐疑,不免生出几分心思。
在马车中翻了翻,果然找到一套先前留在马车中的男装。既然有了男装,倒不如偷偷装扮成男子,进千盏阁看看宋琰到底在搞什么鬼。
正要叫沉星将马车赶到旁边的巷子里停下,好让自己换了男装,却忽然听到身后有达达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声一声踏在地上极重。其间还夹杂着百姓避闪不及的哭嚎声,一时间有些鸡飞狗跳。
宋清欢眉头一蹙,挑开车窗帘朝后望去。
只见身后一匹黑色骏马越驰越近,那马毛色油亮,蹄声有力,一看便是匹千里良驹。驭马之人,是一红衣女子,一身窄袖骑装,秀发高束,手持马鞭,端的是英姿飒爽。
建安大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忽然来了这么匹肆意奔驰的骏马,行人纷纷朝两旁跑去,生恐下一秒那马蹄便踏在了自己身上。
一时间,人群推推搡搡,许多人就算没被马踹到,也在慌忙奔逃的过程中摔倒在地,尚未来得及爬起,身后慌张的人群又踩了过来。
大街上刹那间一片狼藉。
那始作俑者的女子却似丝毫不在意,秀眉一扬,口中娇喝了一声“驾——”,手里的鞭子愈发舞得起劲。
这变故来得有些突然,街道两旁又挤满了人,宋清欢的马车被堵在了路中央,一时动弹不得。眼瞅着那马就驰越近,很快就要撞上宋清欢的马车了,红衣女子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对着驭马的沉星大喝一声,“快让开!”
行至跟前几步之遥,红衣姑娘才发现马车被堵住动弹不得的事实,眉眼一皱,将猛地缰绳一拉,坐下的马儿长嘶一声,马头在空中转了个弯,高扬的马蹄竟是毫不犹豫地朝道路一旁的百姓们身上压去。
瞬间害怕的哭嚎声尖叫声响彻整条大街。
宋清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墨瞳一冷,飞快地出了车厢,在马车车辕上足尖一点,跃到了拉车的马背上。
只见她飞快抽出腰间软鞭,手腕一动,长鞭如吐信的银蛇一般,朝那高昂着的马蹄挥去。
电光火石间,那软鞭竟似长了眼睛似的,精准地缠上了马的前蹄,绕了几个圈将马蹄给缠住。宋清欢没有丝毫停顿,手上一用力,将软鞭猛地朝自己这侧一拉。
原本要落在百姓身上的马蹄竟被她生生扯了过来!马儿前蹄未着地,后蹄受力不稳,仰天长嘶一声,下一刻,庞大的身体轰然倒地,砸起巨大灰尘。
马背上的红衣女子没有准备,身子被坐下的马一颠,直接颠下了马背。只是她似乎有几分武功,落地的瞬间,身子就势在地上滚了几滚,方才稳住身形。饶是如此,衣服上脸上都沾满了灰尘,一脸狼狈地站了起来,目光狠厉朝宋清欢射去。
宋清欢手腕一抖,将软鞭收了回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收回腰间。然后双腿一劈,坐在了拉车的马上,握紧缰绳用力一拉,原本躁动不安的马儿也跟着安静下来。
突然之间,街上就静了下来,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宋清欢望来。
只见马上的女子,一袭白衣,不施粉黛,容色倾城,着实是貌美得紧!唯有那双乌黑清亮的杏目,眸底似有霜寒凝结,给女子平添了一抹肃杀之气。
她在众人注视下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不疾不徐行到那气急败坏的红衣女子面前站定,神情始终不慌不乱,带着寒如冬雪的凉意。
她淡淡抬眸,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缓缓启唇。
“闹市纵马,论律当斩!”
声音清冽悦耳,却又带了刺骨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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