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故人摸了摸茶杯,疑惑道:“这是为何?老夫虽只是天榜第四,但除了天榜第一千秋唯败断止戈与老夫不相伯仲之外,天榜第二第三皆非老夫对手。”
王泉没继续方才话题,而是笑问道:“前辈之所以是天榜第四,莫非是觉得顶着天榜前三的名号太累?”
吴故人闻言大笑不止。
他对王泉愈发满意。
“不错,天下第一太累,要每天守着第一的名号。第二第三又年年岁岁追求着第一的虚名,他们活得太累。
“天下第四也挺好,既不用那么累,江湖名望也有,老夫开着客栈,接纳四方友朋,听他们讲天南海北的故事,岂不快哉?”
王泉不动声色,扫过其他人,“那这几位前辈想必也非泛泛之辈吧。”
方才开门那僧人笑道:“这年头,若没个出身,谁又能修炼到先天呢。我等只不过是厌烦了江湖争斗,便选在这余杭镇上定居。
“忙时我打铁来你卖猪肉他开客栈,闲暇之时品茶赏月了此残生,也不枉活过一场。”
王泉抬头望着夜空月明,悠悠道:“来时在下观察过,这院子周围颇为破败,想来四周皆贫苦百姓,诸位既为先天,想来定非凡人,可曾想过相助?”
“各人自有各自缘法,帮到了一时又怎能帮的了一世。”那高冠道人叹道,“贫道等人也不是没帮过,可升斗小民眼中只有眼前,并无远见。哪怕给他们银钱也不过乱乱花去,过半旬又是懒汉一条,亦或继续做苦力,如此,合该他们无缘。”
众人皆以为然。
但王泉却觉得发冷。
他们眼中只有江湖中的刀光剑影雪月风花,就算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百姓,也不过当他们如彘狗,对其弃之如敝履。
可如果不告诉百姓怎么才能过得好,他们又怎么能明白?
他们跟王泉的世界中那些芸芸众生一样,只是活着就很累了。
梦想?明天的饭在哪里都不知道,还谈梦想?
但也不怪他们,看他们不反对天地人三榜的样子,也不过是被压迫之人。
这个世界就这样,不是他们的错。
况且他们也属于既得利益者。
王泉举起冷茶敬了敬,一饮而尽。
茶冷,心更冷。
但血却是热的。
既然道不同,那便不相为谋。
他站起身,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话不投机半句多。诸位前辈,告辞。”
说罢,他转身便走,不做丝毫停留。
哪怕这些人全都是天榜留名之辈,他也不在乎。
几位高人皆愕然。
不过也没人在意王泉的无礼,更无人阻拦他。
待王泉走后,那道人摇头失笑,“结果贫道反而成了坏人了?”
“他还年轻,血还未冷。”吴故人举着茶杯悠悠道,“此情此景是否似曾相识?当年咱们不也是如此。”
这也是他喜欢王泉的原因之一。
王泉的根骨天赋自然是百万无一的,可几个时辰前在客栈中对柳星玉问的那一番话才是真正打动他的原因,也让他时隔二十年再度出手护下他。
他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几人皆默然。
他们当初又何尝不是如此?
是谁佛前叩首发誓不渡人间誓不回山?
是谁道门诘问为何大道无情不顾凡人死活?
是谁儒门碑前泣血怒喝与师长同窗决裂?
是谁朝堂之上道一句竖子不足与谋甩袖而去?
他们都是豪门大派出身,甚至圣地传人也不是没有。
他们也曾青春年少过。
他们也曾想过做些什么。
可这个江湖,它太重了。
重到哪怕他们早已道法自然,可依旧抵抗不了。
教人武功?
从朝堂来改变这个天下?
都试过了,没用的。
一己之力镇天下?
哪怕完全不要先天高手的面子联手,那说不定还有三成可能。
然后呢?
江湖上千百年来的规矩早已深入芸芸众生骨髓,他们能让人站起来,可能让一个人的心站起来吗?
于是心灰意冷,饮茶赏月,甘做人间一闲人,冷眼远瞧花开花落。
“他会跟咱们一样吧。”
有人提了一句,但没人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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