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修复了,只是自己的精血却耗费了干净。你父亲不忍他魂飞魄散,便将自己的生机都给了他。”
陶然的眸子霎时通红,眼眶泛着水光:“父亲他……”言语间声音已经哽咽,他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陶冶,陶冶的双目紧闭,清雅的面容却十分安详,嘴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冲明不免要劝慰上几句:“死生轮回,陶公子节哀。一生被梦魇缠身,如今能一朝了却心事,于陶兄大抵也是一件幸事。临去前,陶兄嘱咐我给陶公子带几句话,望你以后克勤克俭,整治好陶家。”
陶然闻言,心中无端生出了不曾有的怒火,他咬紧牙关愤愤道:“他为何要这么做!这蛇妖分明害死了祖父。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陶然突然拔出冲明背后的剑,朝着地上还未苏醒过来的黑蛇冲过去。
只是剑尖指着七寸时,又下不了手。傅丹生毕竟教养他多年。
文霁风在他身后道:“傅丹生并未害死你祖父,以寿数换取子嗣,不过是傅丹生同他做的一桩交易。”当年陶父多年无所生养,偌大家业无可托付,适逢傅丹生为傅其琛寻人家托生,二人一拍即合。陶然听闻的那次争吵不过是陶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为陶冶最后做的争取罢了。
文霁风的话给了陶然放下长剑的理由,他跪在陶冶同黑蛇面前,泣不成声。
陶然下山,遣家仆回府驾马车过来,留了虚青三人暂时看着陶冶的遗体。
虚青突然想起了一桩事情,同冲明道:“傅丹生身上的魔气源于杀伐,为保自身的魔气平稳,他应当不会滥杀无辜。”还有那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媪鬼。当初官府前去搜捕的时候,虚青心中已有度量,不曾想最后的结果同他所想相去甚远。
冲明的神色动了动,文霁风道:“师兄是说,锦源城死的那些人,其实都不是傅丹生下的手?”
冲明道:“从前傅丹生忌惮魔气,所以衔取生气之时有所顾忌,只是后来他要为天劫一事多做准备,顾及不到这些也是常理,你不必想这么多。”事急从权,听起来好似有几分道理。只是虚青总觉得事情并没有冲明所说得这么简单。但如果另有其人,那会是谁?没有露出丝毫的蛛丝马迹不说,连傅丹生好似都没有察觉到幕后黑手。
冲明大剌剌地踹了虚青一脚:“你若是闲得发慌,倒不如帮师叔做件事。”
虚青麻溜地躲开冲明,笑容戏谑道:“冲明真人居然还有什么事要麻烦小的,小的真是受宠若惊!”冲明一巴掌糊在了虚青脑后。二人素来是没大没小,立刻在地上打闹滚成了一团,你扯我头发,我扯你脸皮的模样。
一旁的文霁风心思微微放松了下来,低头看到身边的黑蛇,便蹲下了身子,小心地将蛇尾从陶冶的手上解下来,而后想了想,将三环套月套在了蛇尾上。
陶冶在陶府停灵满了头七之后,照着锦源城的风俗下葬,陶府子息单薄,只是毕竟家族庞大,送灵的队伍拉得老长。虚青和文霁风坠在队伍的最后,远远得已经瞧不见棺椁。冲明没有跟来,官府安排了法坛,请冲明去驱邪作法。其实这些驱邪法事,都是些坑蒙拐骗的神棍们想出来的玩意,只是为了安抚民心,冲明又不得不去。
虚青素来是没心没肺的模样,文霁风脸上倒是带着些许沉痛。虚青问道:“师弟昨夜又去孤鸿山看了?”
文霁风点头。那日他们将陶冶运回府中,担生却被留在了原处,等文霁风再去寻的时候,黑蛇已经不知所踪,而他们在黑蛇身上下的追踪术也再没有了感应。至此七日,担生没有半点消息。
虚青宽慰他,“它好歹是化过人形的大妖,定不会被山中走兽叼走吃了的。”
文霁风点头,他本就不是担心这些事。他原想将黑蛇带回玄冲观,请师父师叔们加以教养,好让它早日恢复人形,现在却没了半点音信。所幸三环套月被他留在了黑蛇身上,他只愿有一天黑蛇能发现玉环中的那段记忆。
陶然为陶冶选的墓地在锦源城的另一边,离得孤鸿山很远,像是想刻意避开什么。锦源城临江而建,周围具是些低矮丘陵,如今已有枫叶红遍了漫山遍野。
“师弟,你可听到了什么?”虚青突然说道。他受不了哭灵的声音,所以才不愿跟的太近,此时他们离得远了,倒也不那么难受了。只是丘陵山谷间,虚青听到有声音从小到大。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苍凉。
“……嗟我怀人,寘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歌声哀恸,隐隐带着回响。
文霁风薄唇紧抿,虚青笑了笑,拍了拍师弟的肩膀:“现下你应当可以放心了。”文霁风颔首,心中却有些怅惘。
“山水有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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