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有什么怪事?”我又问。
“在学校中没有了,但是我访问过他的家长,他的母亲说,有一次,半夜,王振源忽然大叫了起来,讲的话,他们全听不懂。但是他们以为王振源是在讲梦话,所以未曾在意,还有一次——”江建讲到这里,面色变了一变。我忙道:“怎么样?”江建道:“还有一次,在吃饭的时候,他忽然对一碟皮蛋,大感兴趣,吃了整整一盘,而在这以前,他从来不吃。而最近的一次是,他忽然翻阅起他父亲书架上的一本清人笔记来,看得津津有味。”
江建看到我不出声,他又道:“这是我目前得到的一些资料。”
我皱着眉:“这件事的确很怪,一个人在受到了惊恐之后,和以前会有不同,但是也决不会不同到忽然会说另一种话,写另一种字。”
“那是什么缘故?卫先生,你有答案?”
我呆了片刻,才道:“没有,我至少得先去认识一下那位小朋友。”
我站了起来:“好,我们现在就去。”
江建的故事,的确是够荒诞的了,照他的叙述来看,“借尸还魂”这个名词,显然是不恰当的,因为王振源的本身还存在,而只不过是另有一个“灵魂”——(假定有灵魂),随时在他的身上出现。
那应该叫什么呢?似乎应该叫“鬼上身”,像一些灵媒自称可以做到的那样。
自然,现在来猜测,是没有用的,我必须先见到了王振源再说。
半小时之后,我们已在王振源的家中了。
王振源的家庭,是一个典型的小康之家,他们住在一幢大厦中的一个单元,父亲有一份固定的职业,相当不错的收入,母亲是一个很慈祥的中年妇人,而王振源,是他们的独子。
我们去的时候,王振源的母亲,正和另外三位太太在打牌,看到了江建,王太太便站了起来,客气地道:“江老师。”
江建忙道:“振源呢?”
“他在房间里,做功课,这位是……”王太太望着我。
“我是江老师的同事。”我撒了个谎。
“两位请到他的房间去,”王太太替我们打开了房门,房门一打开,我们二个人全呆了一呆。
我看到一个孩子,很瘦削、伏在一张桌上,正在聚精会神会神地做着一件事,他是在看一本书,那本书很厚、很大,是一本大英百科全书。
那样年纪的孩子,看大英百科全书,不是没有,但也足令得我们呆上一呆了!
王太太道:“这孩子,近来很用功!”
她提高了声音叫道:“振源,江老师来了!”
她连叫了两声,那孩子才突然转过头来,而那时,我也已来到了他的书桌之旁,到了他的书桌之旁,我更加惊讶了。
因为我发现他在看的,是大英百科全书中,有关法律的那一部分。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不应该对那一部分感到兴趣,但是王振源却显然是十分用心地在看着,因为在其中一段之下,他还特地加上了红线,而他的手中,也正拿着一支红笔。
老实说,那一连串英文的法律名词,我都未必看得懂,可是王振源……当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时,王振源已经站起来,叫道:“江老师!”江建点了点头:“你只管坐着,你近来觉得怎样,不妨老实和老师说。”
“很有兴趣?”王振源睁大了眼睛,显然不知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向江建使了个眼色:“王同学,你对法律问题,是不是很有兴趣?”
这时候,我已看清,在王振源用红笔划出的那一段文字是解释谋杀案的证据方面的问题。王振源的眼睛睁得更大,看他的情形,像是对我的问题全然不知所对。我又指着那本书:“这是你刚在看的书?”王振源摇头:“不,这是爸爸的书。”我再指着他手中的红笔:“可是你正在看,而且,你还笔划着丝!”王振源摇着头,像是他完全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王太太在一旁道:“这孩子近几天,老拿他爸爸的书来问他看什么,他又不出声。”我向王太太笑了一下:“少年人的求知欲强,王太太,你自己去打牌吧,别让那三位太太久等。”王太太早想退出,所以我一说,她忙道:“两位老师请随便坐!”一面说着,一面已走了出去。我将房门关上,直视着王振源:“当那天跌进水时,你有什么感觉?”王振源听了我的话,脸上现出了一种奇异的神情来。最怪异的事情就在那时发生了。
当我第二次那样问工振源之时,王振源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粗厉,他的嗓门也变得相当大,他道:“我当时想到,那不是意外,是谋杀!”
而令得我遍体生寒的是,他说的那句话,所用的语言,是湘西一带的山地方言,如果不是我对各地方言都有一定研究的话,我也不一定听得懂。
江建的脸色变了,他忙问道:“他说什么?他刚才说的是什么?”
我好一会出不了声,因为我的心中,实在人惊骇了。
我只是定定地望着王振源,看王振源的样子,在那片刻之间,充满了怨恨,他面上的肌肉,在不断抽搐着,双眼之中,射出怨毒之极的光芒。
江建也被王振源的神态吓呆了,他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和我一样地瞪视着王振源。
就在我和江建两人,目瞪口呆之际,王振源突然又用同样的土话骂了一句难听之极的粗语,那种粗语,无法宣诸文字。
接着,情形便改变了。
只见王振源脸上的神情,突然变了,他变得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带着对他老师的恭敬。
江建想说什么,但是他还没有开口,我便己向他作了一个手势,令他不要出声,而我则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王振源呆了一呆:“我?我没有说什么啊!”
我用那种山地的方言逼问:“你说那是谋杀,不是意外,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种方言,就得相当生硬,如果王振源会说那种方言,那么他一定应该懂得我在说些什么的,可是他却只是眨着眼,用一种全然莫名其妙的神情望着我。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王振源显然听不懂我的话,但是,他刚才明明讲过那种语言!
我呆了半晌,向江建使了一个眼色:“江老师,我们应该走了!”江建的神色骇异,但是他对我的提议,没有反对,我们一起站起,王振源有礼貌地送我们出来,王太太在牌桌旁欠了欠身。
当我们来到街上的时候,江建已急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我皱着眉:“不可思议,像是另一个人的灵魂,进入了他的体内,不时发作,那时,王振源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江老师,你相信灵魂?”江建呆了一呆,自然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但是江建立即反问我:“刚才的情形,你是看到的了?”
我低着头,向前走着,江建跟在我的身边,我道:“他刚才用一种很偏僻的方言,说他掉进水中去,不是意外,是谋杀!”
江建呆了一呆:“谁会谋杀他?那纯粹是一件意外,我亲眼目睹!”
我摇着头;“我想,王振源用那种语言讲出来的意外,是指另一个人,在这个湖中,一定有另一个人淹死过。”
江建站定了身了:“你的意思是,有一个人,被人谋杀了,死在湖水中,而在王振源跌进湖水中去的时候……”
我道:“我的设想是那样。”
江建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异样:“你的设想……请原谅我,那太像包公奇案中的故事了,例如乌盆计那一类的故事。”
我也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你有什么别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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