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刚想说话,方瑾枝抬手阻止了她。
她静静看着吴妈妈并乔妈妈,问:“娘亲在去世之前格外吩咐了你们一些事情吧?比如告诉你们谁才是你们的主子,比如如果哥哥回来你们将一切听哥哥的,比如一直在我耳边叨叨要保护妹妹……”
那些信件,那些方瑾枝捧在怀里读了一遍又一遍的信件其实也不过是感情牌罢了。
她的养母用那些信件,用那些不知真真假假的信件拴住她。
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她的养母利用她来要挟方宗恪,方宗恪离开以后,她的养母开始对她越来越好,为了什么?为了让她长大以后保护一双妹妹吗?
那些温柔那些亲昵那些关怀,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方瑾枝眸中心尖越来越乱、越来越乱,她好像陷入一种偏执里,又或者钻了牛角尖怎么都爬不出来。
她觉得不应该将她的养父母想得这么阴暗,可是她又忍不住浮想联翩。
“姑娘……姑娘您别哭呐!”吴妈妈有些心疼,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啊!
方瑾枝这才惊觉自己又落泪了,她忙用帕子擦了泪,将那些溢满眼眶的热泪憋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些。
乔妈妈也红了眼睛,她忙说:“上回的事儿,是老奴做得不对。您别生气了……您以为是老奴背叛了您。可是大少爷比谁都在意您,我们都是亲眼看着他怎么护着您怎么照顾您的啊!若说大少爷会伤害您,打死咱们几个也不信啊!所以……”
乔妈妈说不下去了。
她也委屈。
当年那个原本的方家大姑娘夭折,身为奶娘,她本来没了差事应该走人的,可是这个时候方宗恪把方瑾枝抱了回来,他又开口将乔妈妈留了下来当方瑾枝的奶娘。
那段日子陆芷蓉痛失爱女,情绪十分不稳定,又哭又闹,整个方府鸡犬不宁。偏生方宗恪非要将方瑾枝留下来,陆芷蓉就差拿刀子捅死刚出生不久的方瑾枝。
身为儿子,方宗恪连夺刀子都不行。他只能抱着方瑾枝,用自己的身子去挡,那一刀刀全划在他的背上。
就这样,还是不小心在方瑾枝的小腿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也幸好那个时候陆芷蓉还在月子里,整个人都十分虚弱,手中的力道极轻,只是留下皮外伤。
陆芷蓉命下人将方瑾枝遗弃,方宗恪连夜将她找回来,又亲自照顾。十五岁的少年郎,哪里会照顾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唯有日夜守在床边,一刻都没敢离开。
所以方宗恪让乔妈妈对方瑾枝说一句谎话,乔妈妈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她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就算是后来方宗恪将方瑾枝关在海岛上一年的事儿,乔妈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心里也始终坚信方宗恪左右不会害了方瑾枝。
米宝儿憋了半天,小声说:“那你也不应该说谎骗人!”
被自己闺女训了,乔妈妈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
米宝儿走上前去,把放在凉水里的帕子拧干,又裹了冰块敷在方瑾枝的眼睛上,她红着眼睛说:“姑娘,奴婢不回花庄了,您就让奴婢留下来照顾您吧!”
方瑾枝没说话,她合着眼睛任由米宝儿给她冰敷眼睛,直到眼睛没那么疼了,才重新睁开眼睛。
“今天找你们来,还有别的事儿要问你们。”
闻言,吴妈妈和乔妈妈都抬起头来,望向方瑾枝。
“主要是想问一问吴妈妈,你可知道卫王小女儿的事情?”方瑾枝看向吴妈妈。
吴妈妈是在方家出生的,是方家地地道道的老人。方瑾枝猜测她或许知道那些事情。
“这……”吴妈妈叹了口气,“姑娘是想问大少爷和小郡主之间的事情罢?”
方瑾枝忙点头,她就知道吴妈妈一定知道内情!
“姑娘知道的,咱们方家的生意做得大,涉猎也广。卫王府没少光顾咱们方家的生意,贡茶、丝绸、玉石等等。毕竟是王府这等地方,送去的东西那都是千挑万选,不容许半点差错的,而且每一次都是老爷亲自送过去。大少爷八岁开始,老爷每次去王府的时候都会把他带着,让他跟着学规矩、学做生意。”
“大少爷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小郡主。卫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还是天生脸上带着一大片胎记的。”吴妈妈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几乎占据了整个右脸,实在是不算好看的一个姑娘……”
吴妈妈叹了口气,“若说青梅竹马,倒是显得咱们方家高攀了。但是大少爷的确是自小和她相识。那姑娘虽然在王府还算受宠,却因为脸上胎记的缘故性子孤僻了点,与整个皇城的皇家女、世家女有些格格不入。”
“后来呢?”方瑾枝急忙追问。
“后来卫王宫变失败之际掳走了三少爷,长公主大怒以谋逆之罪将整个卫王府满门抄斩。可是卫王早有准备,已经提前将王府中的父母妻儿转移。长公主并没有就此罢休,搜寻一年才找到隐姓埋名的卫王家眷。小郡主便和她的祖父母、卫王妃、两个侧妃、五个哥哥、一个弟弟,及所有家仆一并被处死了。官兵甚至放了一把火,把一切烧了个干干净净,尸骨无存。”吴妈妈顿了顿,“那个小郡主……临死的时候似乎还受了辱。”
“哥哥呢?哥哥那个时候在哪?”方瑾枝最关心的还是方宗恪。
“看着呢,大少爷就躲在暗处亲眼看着呢……”吴妈妈不由红了眼,“可是他没办法呐!那么多官兵里三层外三层的……他还受了伤,一瘸一拐的……”
她生在方家长在方家,甚至做过方宗恪的奶娘,那些事儿啊,只要一想起来,她就觉得心疼。
方瑾枝静静坐在那里,她忽然理解了方宗恪为何一定要找长公主报仇。
她又继续追问:“你确定小郡主去世了吗?或者说当时去世了?”
“确定!”吴妈妈重重点头,“那是满门抄斩的死罪,执行的官兵都是长公主手下的人,按照规定可是要刺死前数一遍,死了以后,那尸体还要再数一遍,才放了火的。绝对逃不了!”
屋子里忽然陷入了一片安静里。
那些事情乔妈妈后来隐约听来一切,却是第一次听到整个事儿的来龙去脉,而米宝儿则是第一次听说,更是被吴妈妈讲的事儿唬住了。
吴妈妈擦了擦眼角的泪,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说道:“后来,大少爷就把您抱回来了。他说看着您被父母遗弃了怪可怜的,就给抱回来养着了。”
方瑾枝心里颤了一下,她急忙追问:“后来?后来是在小郡主出事以后隔了多久?”
吴妈妈怔了一下,“就是第二天!小郡主出事的那天大少爷没回来,第二天中午才一瘸一拐地把您抱回来。”
方瑾枝忽然松了口气。
第二天,那应该不是她猜测的那般。
“三少奶奶。”入茶在外面叩了叩门。
方瑾枝心事重重,随意说:“不用送汤粥过来了,我现在不想吃。”
“不是……”入茶顿了一下,“三房那边出了点事儿。”
“进来。”
方瑾枝揉了揉眉心,强打起精神来。她现在是陆无砚的妻子,也有了管理整个温国公府后宅的责任在。
“是五爷院子那边闹起来了,好像是十一少爷犯了什么事儿,五爷甚至动了家法拿鞭子打了十一少爷。”入茶急忙说。
陆无矶?
方瑾枝愣了一下。
以她现在的身份是不能不去过问的,她急忙让入茶帮着换了衣裳,又在脸上涂了胭脂遮一遮苍白的脸色,这才带着入茶往五爷院子去。
临走前,她让吴妈妈、乔妈妈和米宝儿先回花庄去。米宝儿想留下来伺候方瑾枝,方瑾枝没有答应。
方瑾枝带着入茶刚走到五爷院子,迎面碰见了陆无矶。
陆无矶大步往外走,他身上的衣服被鞭子抽得裂开了几道口子,衣服上沾了血迹,就连脸上也带着一道血痕。他看见方瑾枝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又加快速度大步从她身边走过。
望着陆无矶大步走远的背影,方瑾枝觉得似乎应该喊住他,问一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以他三嫂的身份。
可是方瑾枝没有。
她原地立了一会儿,才走进院子里。
五爷早已气冲冲的离开了,屋子里只有大哭的五奶奶和红着眼圈的七姑娘陆佳艺。
见方瑾枝过来了,五奶奶才擦了擦眼泪,招待她坐下。
在五奶奶的絮絮说道里,方瑾枝得知陆无矶脸上的疤痕影响了他的仕途,也影响了他之前的一门婚事。
五爷想让他多帮着管理家里的生意,五奶奶又催着给他说了一门亲事。陆无矶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又在温国公府里骄纵着长大。他不仅不同意,还发了脾气,这才有了五爷动家法鞭挞一事。
陆无矶脸上的那道疤痕是方瑾枝造成的,纵使五奶奶顾及了方瑾枝如今的身份,委婉地避开提及疤痕之事,方瑾枝心里却明镜一般。
她垂下眼睛,心中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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