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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瑾枝却拧紧了眉,因为陆无砚手背上落着的那只鸽子缺了个翅膀。瞧着也比其他鸽子瘦弱和年迈。
“把它放飞后,它花了八个月的时间才飞回家。半路上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竟断了一边的翅膀,凭着一个翅膀飞回来的。”陆无砚让鸽子落在凭栏上,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它仅剩的一个翅膀。
“凭着一个翅膀飞回来的?”方瑾枝睁大了眼睛,十分惊讶。她想了想,有些明白了。“三哥哥,你是在赌鸽吗?”
方瑾枝曾经听哥哥说过贵族子弟会玩一个游戏,将饲养的鸽子腿上绑了签,带它们离家千里的地方放飞,哪一只鸽子先飞回家就算赢。很多时候放飞一百只鸽子能飞回来的也不过三五,剩下的鸽子都会死在回家的路上。
“以前玩过,现在不了。”陆无砚抱起方瑾枝往楼下走,“走吧,一会儿迟了拜年可得不到红包了。”
方瑾枝这才反应过来。她猛地抬头,望着高升的旭日知道已经过了时辰。
她快哭出来了。
陆无砚好笑地捏了捏她脸颊上滑嫩的细肉,道:“少了多少红包,三哥哥补给你就是了。”
方瑾枝苦着脸摇头。红包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大年初一她起迟了!这可闹了大笑话呀!她不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又委屈又生气地说:“不知道是谁在我的茶碗里下了药才害我起迟的!”
瞧着她眼圈红红的,陆无砚有些心疼。
“不是药,是酒。你没碰过酒,所以喝一口就醉了。你的事情长辈们都知道,不会责怪你起迟的。”陆无砚慢慢给她解释。
“酒?喝醉了?”方瑾枝本来就很大的一双眼睛睁得更大。吴妈妈嫁的那个男人就总是喜欢喝酒,喝醉了还大吵大闹……
方瑾枝有些惊惧地仰头望着陆无砚,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喝、喝醉了?那、那……是不是很丢人……”
陆无砚一顿,忆起昨夜她醉酒后的样子,胸前竟瞬间有了酥麻的感觉。
“我一定闯祸了……”见陆无砚不说话,方瑾枝就知道自己丢了大脸。“我记得六表姐来拉我,我、我……好像吐了?然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一定……一定闯祸了……”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凝成饱满的泪珠儿,沿着白瓷一样的脸颊滚落下来。瞧着让人十分疼惜。
“没有,没有!”陆无砚忙又将她竖着抱起来,一手托着她的屁股,一手将她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窝,然后轻轻拍着她。
“瑾枝喝醉以后很乖,只是安安静静地睡觉罢了……”陆无砚面不改色地撒谎。
“真的?”方瑾枝转过头来,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陆无砚。
被她这双干净澄澈的眼睛望着,陆无砚莫名心虚起来。他回望着方瑾枝,咬着牙说:“你三哥哥不撒谎。”
方瑾枝浸着泪的大眼睛转瞬间弯成一对月牙,终于放下心来。陆无砚也是松了口气,加快了步伐抱着她下到一层。将她交给入茶伺候梳洗。
方瑾枝的确是起迟了。以陆家的地位,自然会有很多宾客前来拜年。所以陆家的小辈们要格外起得早,在宾客到来之前给长辈们拜年。此时方瑾枝赶到阖远堂的时候,也只能给陆家女长辈们拜年了。
站在阖远堂门口,方瑾枝局促起来。
“怎么了?瑾枝不敢进去?”陆无砚侧首低头望着她。
“才没有!”方瑾枝伸长了脖子,可不过一瞬又摆出讨好的神情去拉陆无砚的衣角,小声问:“三哥哥会跟我一起进去吧?”
“嗯。”陆无砚微微勾唇,牵着她的小手,缓步跨入阖远堂。
阖远堂里正如方瑾枝预料的一样,陆家的女眷和小孩子都聚集在这里,再加上伺候的丫鬟,塞了一室的华服丽人。
“无砚给曾祖母、叔祖母、叔婶们请安。”陆无砚语气十分随意。他说完捏了捏方瑾枝的手。方瑾枝急忙接了话:“瑾枝给曾外祖母、外祖母、外伯母、舅母们请安。”
老太太笑着说:“这大冷的天,缓和暖和再去前院。”
她这话是说给陆无砚的。
方瑾枝发现没人责怪她来迟,她不由松了口气,规规矩矩地坐在陆无砚膝上。她本来是坐在陆无砚身边的矮凳上,陆无砚以凳子无靠背为由把她抱到了膝上。
她不由暗暗腹诽:坐在你膝上也是脊背挺直不能靠呀!
方瑾枝跟着陆无砚坐下没多久呢,忽然有个婆子慌里慌张地进来。忌讳着大年初一,没敢惊动了众人,只是在五奶奶耳边嘟囔一番。
不料五奶奶听了她的话,手里的茶碗直接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是作甚?”三太太不悦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儿媳。
五奶奶脸色煞白地站起来,说道:“十一郎和十二郎摔了,我去看看!”
“怎么摔了?摔哪儿了?”一听是自己的宝贝孙子摔着了,三太太也担心起来。
她话音刚落,老太太身边的钱妈妈就赶了过来。老太太蹙着眉点点头,钱妈妈禀道:“十一少爷和十二少爷爬到树上玩,一不小心摔下来。正巧摔进树下的两口酒缸里了。两位少爷并没有摔伤,只是呛了一肚子烈酒,不省人事。”
钱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说起话来从来沉稳。可是此时也不得不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玩着方瑾枝一绺儿丱发的陆无砚。
“树下怎么会有酒缸呢?谁摆的呢?”陆佳茵诧异地问。她竟没有发现长辈和姐姐们都沉默不语。
国公府虽大,陆家人虽多。但是事情却传得够快。一大清早陆无砚特意放了两缸九酝春酒在杨树林里的事儿,除了几个不够聪明的孩子,已人尽皆知。
若是别人也罢了,可是竟是陆无砚。那他就算假装不是他做的,陆家人也只好陪着他假装不知道。
却不想陆无砚大大方方应了。
“呵……”陆无砚轻笑了一声,“大年初一酒香四溢可是个好兆头,没想到十一弟和十二弟弄脏了我的酒。”
陆无砚眉宇间露出几分嫌弃,而后看向五奶奶,悠哉道:“五婶可得赔我两缸。”
五奶奶脸上有点挂不住,那绷出来的端庄已经有些扭曲。
赵妈妈拿着礼品单子进来,正要说话,忽觉室内气氛有些不对。
“谁家的礼单?”老太太问。
赵妈妈忙说:“是苏家递来的礼单。还特意嘱咐了其中一个三足黛砚是送给三少……”
“扔出去。”陆无砚直接打断赵妈妈的话,“扔不到人脸上你就卷铺盖走人。”
他上辈子做了一辈子二世祖,这辈子自重生以来花了太多时间思考,行事都有些不像他了。陆无砚起身,道:“瑾枝,咱们去看看你的两个小表哥醒酒了没。”
更何况,正是三舅舅和五舅舅这两位亲舅舅在代为打点方家的铺子、庄子。所以,就算他们给她再多的绫罗绸缎,方瑾枝也不会觉得他们人好、心善。
方瑾枝想得不错。五奶奶这是故意的,拿着她的陆佳艺和陆佳茵做对比呢。自己女儿懂事、大方,也是给自己长脸。
“五奶奶送来的料子比三奶奶送来的还要好!这块捻金线的重锦真好看,可以做一件新褙子,那块松花细色锦也能做一件短衣,至于三奶奶送的云锦做襦裙是最好不过了……”卫妈妈念叨着怎么用这几块料子。
“不。”方瑾枝晃荡的一双小短腿停下来,“都收起来,用先前得来的那两块深色料子裁过年的新衣裳。”
“啊?可是那两块料子都脏了大半,如果做裙子,有些不够使。”
“那就把两块料子拼起来用!”
卫妈妈不明白,可是她向来是个听话的。方瑾枝让她这般做,她就惋惜地收起新料子,拿出先前得的旧料子拼拼凑凑给方瑾枝做过年的新衣裳。
卫妈妈不是个聪明人,可是足够忠心,而且听话——这就足够了。
等到卫妈妈将方瑾枝的新衣裳做好了,也到了腊月二十八。
到了这一日,国公府里的男人们都归了家,开始休沐,准备过年。国公府人口众多,平日里并不在一起用膳。这一日因家中的人几乎齐了的缘故,就聚到了阖远堂一起用晚膳。
“一会儿到了阖远堂,瑾枝要守规矩,跟着两位表姐。记着了吗?”三奶奶带着两个女儿并方瑾枝一起往阖远堂走。
“都记下了,我会跟着两位表姐的。”方瑾枝乖巧地说。
阖远堂十分宽敞,即使是陆家四代人齐聚,也绰绰有余。堂内坐满了人,却并未有吵杂之音。只几位老者交谈,晚辈即使闲谈,也是压低了声音的。方瑾枝匆匆扫了一眼,想知道哪一位才是自己的外祖父。
方瑾枝并没有猜出来哪一位才是自己的外祖父,倒是发现一个十分奇怪的事儿——国公爷身边的座位是空的。难道他们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开宴,竟是因为还缺了个人没到?
“别那么没规矩乱看!”陆佳茵小声埋怨了一句。
“知道了,谢谢六表姐。”方瑾枝态度十分友好,这让陆佳茵有火也发不出了。
除了已经出嫁的大姑娘,这一桌坐着陆家剩下的几个姑娘,并方瑾枝。陆佳茵的声音虽小,可足够这一桌的人听清。
三姑娘陆佳莲是庶出,她假装没有听见。嫡出的五姑娘陆佳萱却眼珠子转动了一圈,笑嘻嘻地说:“这位就是方家表妹吧?我前些日子病啦,要不然早去看望你啦。”
陆佳萱七岁,平时在府中也颇得人缘,说起话来,声音宛若黄莺一样动听。
“那表姐以后可要找我玩呀。”方瑾枝并不知道她是哪位表姐,所以并未加上排行。
“这是你四舅舅家的五表姐。”陆佳蒲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给方瑾枝介绍几位表姐妹。毕竟如今名义上是三奶奶在照顾着方瑾枝。
除了六表姐陆佳茵,其他几位表姐妹并不难相处。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方瑾枝很快和她们融入到一块,说说笑笑。
可是方瑾枝心里有个很大的疑惑,这都已经过了饭点吧?到底在等谁呢?
“瑾枝,来。”五奶奶朝着方瑾枝招了招手。
方瑾枝忙收起心中的疑惑,规规矩矩地走到五奶奶身边,喊了一声“五舅母。”
“瑾枝怎么穿得这身衣裳,舅母送你的料子没有用吗?”五奶奶将方瑾枝拉到怀里,眼露疼惜,十分关切。
“我记得这是去年的料子吧。”方瑾枝的外祖母顿时皱了眉,有些责备地看了一眼三奶奶。在三房这边,三奶奶是长媳,五奶奶是二媳妇。方瑾枝的外祖母已经将很多事情交给大媳妇打理了,就连照顾方瑾枝这事也交给了三奶奶。
三奶奶脸色霎时变得不好看起来,她带着方瑾枝过来的时候因为天黑的缘故,竟是没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裳。她急忙说:“是呢,去年的料子多,就送了瑾枝一些。新年的新料子也给了的。不知这孩子怎么用这料子做了新衣裳……”
方瑾枝的外祖母“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她哪里会在意一个庶女的女儿。五奶奶当然知道母亲并不在意一个庶女的女儿,可是父亲就不一样了……
“这个就是阿蓉的女儿?瑾枝,到外祖父这里来。”三老爷说道。
五奶奶心中一喜,拍了拍方瑾枝的手背,亲切地说:“快去你外祖父那里。”
陆家三老爷一身沉香色的长袍,瞧着并不是很严厉的人。方瑾枝走过去,有些陌生地望着他。毕竟她来到陆家这小半月,根本没见过自己的外祖父。
三老爷看着方瑾枝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陆家姑娘们身上的锦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将方瑾枝拉到身边揉了揉她的头,问:“年关的缘故,最近公事繁忙,是外祖父忽略你了。瑾枝住得可还习惯?”
方瑾枝只是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外祖父,也不说话。瞧着有些呆呆的。
“瑾枝,外祖父问你话呢。”五奶奶在一旁小声提点。
方瑾枝就红着眼睛说:“外祖父果然和母亲说的一样。”
“你母亲说过我?”三老爷疑惑地问。
方瑾枝很认真地点头,吐字清楚地说:“外祖父的眼睛、鼻子、嘴巴,和母亲说的一样一样的!母亲还在家里画过您的画呢!这么多人,瑾枝一眼就认出来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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