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告诉你,我必须将你手中的兵权收回,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陆申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她这次突然回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你先别说话。”长公主摆手,阻止陆申机开口。
“在你和无砚的眼中我并不是合格的妻子、母亲。可我……还算了解你。你天生将才,半生戎马。你离不开手中的重刀和一身的铠甲。倘若让你为我楚家离开疆场必是不舍。我楚映司也没有资格再让你做半分的牺牲。”
长公主苦笑,“当年年幼无知,逼你当这个驸马实在自私。如今和离,你就无需放权,无需交出兵符。你还是威风堂堂的陆大将军,无砚也不必再因为我这个母亲而委曲求全。”
陆申机大笑。他一时分不清这个女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是!你楚映司彻头彻尾就是一个自私透顶的人!当初是我瞎了眼才会娶你!你口口声声为了你的国、你的黎民百姓。不要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楚映司,你扪心自问,你这么做难道不是防着我?拿我的兵符堵悠悠之口?我看是堵你自己的心慌!”陆申机拍着自己的胸口,“忌惮我手中兵权的到底是朝中旧臣还是你?”
“我为何要忌惮你?”
陆申机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你不是女儿身,而是七尺男儿。如果无砚不姓陆,而是跟着你姓楚。你还会这么对他吗?”
长公主怔在那里,一时答不上来。她继而苦笑,她倒也想是男儿身。
失望爬上陆申机的眼,他摔门而出,大喊:“云姬!云姬!”
那个从西域来的女子从厢房里小跑着出来,怯生生地喊了声“将军”。她回头望了一眼屋子里陷于阴影中的长公主,匆匆转过头来跟着陆申机走出大院。
长公主侧过头,没有去看陆申机离开的背影。
这些年她与陆申机聚少离多,更是因为一双儿女接二连三的变故,越来越心生隔阂。
陆无砚的长相与长公主颇像,小皇帝与长公主又是一母同胞的姐弟,眉眼间也有几分神似。小皇帝比陆无砚小两岁,幼时两个人站在一起更为相像。小皇帝登基不过半载,六岁生辰宴上卫王发起宫变,他失败之际劫走“小皇帝”,等他发觉抓错了人时为时已晚。他只好以假乱真,用陆无砚假装是小皇帝献给敌国大荆。荆国过了三月才知牢中人质是假皇帝,遂,陆无砚沦为质子。直到两年多以后,陆申机生擒荆国四员大将,又以八座城池,及金银、宝马无数才终换回陆无砚。
当初长公主在宫中运筹帷幄,只因提前将小皇帝保护起来,所以才误以为卫王擒走的孩子只是平常的小太监。没有认出那个孩子是陆无砚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悔恨,也是陆申机一直不肯原谅她的地方。
其实无论是她还是陆申机,都不知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而卫王又哪里是误认?分明是陆无砚自己替小皇帝挡了一劫。
陆无砚终于回来,两个人的关系也稍微缓和之际,他们的小女儿芝芝却突然因陆家的疏忽毙命。长公主大发雷霆,若不是顾及陆申机,依她的作风定会将相关的人通通处以极刑。最后,她只是处死了相关的奴仆,又逼得陆申机的母亲主动离开陆家,搬到静宁庵中长灯古佛,已五年多不曾回府。
在国家、家族、至亲之前,两个人的耳鬓厮磨又算什么呢?蹉跎至今,或许分开才是唯一的出路。
“或许这一次可以真的和离了。”长公主轻叹一声,略带了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坚定。她不后悔故意说那些话激怒陆申机,不后悔让他误会,更不后悔用兵权要挟他和离。
长公主一个人在寂静的屋里坐了很久,久到屋子里的炉火熄灭,四肢发凉。她动作缓慢地理了理鬓发,又用帕子将脸上的泪渍擦去。她未带一个侍女,独自前往垂鞘院。
入烹和入茶行了礼禀告陆无砚刚刚睡着,她点点头,径自走进陆无砚的寝屋。
寝屋里暖融融的,光线柔和。长公主找了一圈儿,才发现陆无砚并没有睡在架子床上,而是侧躺在卧榻上,怀里还拥着个小姑娘。
陆无砚还在睡着,可他怀里的小姑娘已经睁开了一双大眼睛,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她。
方瑾枝想要起来给长公主行礼,可是陆无砚的手搭在她的身上,她怕自己一动就吵醒了陆无砚,一时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长公主摆摆手,示意方瑾枝不用起来。一绺儿发从陆无砚的鬓角横下来,搭在他仿若精雕细琢的侧脸上。长公主探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绺儿发拿开。她坐在卧榻前的鼓凳上,静静望着陆无砚。凝视着自己的儿子时,她向来威严的凤目中也只剩温柔。
陆无砚睡梦中蹙了一下眉,然后搭在方瑾枝身上的手臂就移开了。方瑾枝松了口气,想要从卧榻上下来。毕竟长公主坐在对面呢!
长公主怕方瑾枝碰到陆无砚,急忙起身将方瑾枝拎起来,放在地上。方瑾枝用不好意思的笑笑表达谢意。长公主这才注意到方瑾枝。她点点头,示意方瑾枝跟她出去。
方瑾枝提心吊胆地跟着长公主走到侧屋。
进到侧屋以后,长公主径自坐在一把交椅里,沉默静思。她不说话,方瑾枝也不敢主动开口,只是悄悄站在一旁。过了好半天,长公主才从沉思里回过神来,她招了招手,让方瑾枝靠近一些。
“无砚倒是格外喜欢你。”长公主打量了方瑾枝一圈,而后目光又落在她那一双正转来转去的明眸上。阅人无数的长公主,只需一眼,就知道这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
方瑾枝越过陆无砚的肩头,看向首座的国公爷,国公爷是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家了,可是仍旧十分有精神。方瑾枝一进门就注意到这位国公爷了,他很少说话,只是听着儿孙们交谈,偶尔点点头,或是训斥几句。
坐在国公爷身边的老太太看了一眼方瑾枝,又看向陆无砚,笑着说:“小姑娘既然没念过书,去学堂未必跟得上。无砚有时间就先给这孩子启启蒙吧。等天暖了再和其他孩子一起读书。”
老国公爷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老太太只是慈祥地笑了笑。老国公爷便没有再说话,这等小事既然夫人开了口,他断然没有阻挠的理由。
“还不快谢谢你的曾外祖母。”陆无砚在方瑾枝不安攥着衣角的小手上轻轻拍了一下。
方瑾枝心尖尖一颤,脊背顿时挺直,如坐针毡。她想要从陆无砚的膝上跳下去,可是陆无砚双手环在她的腰身,禁锢着她。她只好坐在陆无砚的膝上,有些不安地说了声:“谢谢曾外祖父、曾外祖母。”
“也不能让你白谢了。”老太太顺手撸下手腕上的绿翡翠镯子,“拿去玩吧。”
站在老太太身后侍奉的丫鬟忙接了镯子,捧给方瑾枝。
方瑾枝受宠若惊,而同辈的姑娘们却是十分眼红。她们或许还有在祖父、祖母面前表现的机会,可是曾祖父、曾祖母就不一样了,她们甚至很少有机会见到两位老人家。而每次见了,都是一大家子的人聚在一起,连个被正眼瞧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顿饭,方瑾枝是坐在陆无砚的膝上吃的。
这一桌都是长辈,唯独陆无砚和方瑾枝两个小辈。陆无砚早就习惯了,他能坐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特殊的身份,另外一方面却是为了代表大房。毕竟老国公爷长子已经故去了,而长孙常年驻守边疆已有五载不曾归家。家中这一支的人只有一个陆无砚。
可是这可苦了方瑾枝。随着时间的推移,方瑾枝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越来越紧张。
大户人家实行分餐而食,早有丫鬟将方瑾枝的餐具摆过来。方瑾枝握着筷子夹起丸子,那是一个汁浓滑腻的肉丸子,一不小心从方瑾枝的筷子间滑落,落在陆无砚竹青色的宽袖上,留下一道油渍,再掉到地上。
方瑾枝很明显感觉到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
入茶几乎是瞬间蹲在陆无砚脚边,用帕子给他仔细擦袖子上的污渍。可油渍哪里是那么容易擦掉的?
“行了。”陆无砚不耐烦地抬手,示意入茶不要擦了。
“对、对不起……”方瑾枝顿时想起四表姐跟她说过的苏家小孙子。她望着陆无砚的眼神有些歉意、畏惧,和小心翼翼。
陆无砚轻轻拽了一下方瑾枝耳边的丱发,无奈道:“真是笨死了。”
陆无砚瞥了一眼自己的袖子,目光充满嫌弃。他上半身微微前倾,夺了方瑾枝手里的筷子,问:“要吃什么,那个丸子?”
方瑾枝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张嘴。”陆无砚将肉丸子递到方瑾枝嘴边,“赶紧吃,别让油汁再洒下来。”
方瑾枝急忙张大嘴,将整个丸子吃下。她吃得担惊受怕,连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入茶仔细观察着方瑾枝的神色,但凡是她望过的菜肴便夹到小碟子里,摆在她面前。
陆无砚对那个肉丸子心有余悸,所以在方瑾枝自己伸手拿筷子的时候,陆无砚敲了敲她的手背,使她把手缩了回去。
“想吃什么告诉我就行。”陆无砚便亲自喂她吃饭。
方瑾枝硬着头皮一口一口吃下陆无砚喂过来的东西,那些打量的目光全当没有看见。
不久,方瑾枝又考虑着做人应该投桃报李,三表哥虽然霸道了点,脾气差了点,可是人还是不错的。他喂她吃饭,自己竟是一口都没有吃。方瑾枝心里有些故意不去。
方瑾枝忽然伸手去拿一碗蛋羹。吃蛋羹不是用筷子,陆无砚觉得方瑾枝用勺子应该没什么问题,便没制止她。却不想方瑾枝将勺子递到他嘴边,甜甜地说:“三哥哥吃!”
陆无砚看了看方瑾枝充满憧憬的月牙眼,又看了看嘴边浅黄盈盈的蛋羹,他的眉头一点一点皱起来。
这可急坏了入茶,她站在陆无砚身后,对着方瑾枝一个劲儿摇头。
“咳,”三老爷轻咳了一声,“瑾枝啊,别缠着你三表哥了。来外祖父这里吧。”
方瑾枝意识到自己似乎闯祸了。她刚想收回手,陆无砚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训斥她:“喂人吃东西的时候手别晃。”
陆无砚垂了下眼,吃下方瑾枝递过来的蛋羹。
不知道为什么方瑾枝总觉得三表哥的表情有些怪怪的。
“不好吃吗?”方瑾枝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很好吃。”陆无砚勉强扯出一丝笑。他把方瑾枝放下来,“去找你外祖父吧。”
陆无砚接过入茶递过来的浓茶簌了口,然后跟老国公爷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席。
“三表哥只吃了一口东西就不吃了吗?”方瑾枝有些疑惑。
三老爷沉吟了一会儿,才拍拍外孙女的手背,解释:“你三表哥不与人同食。”
以往每次这种家宴,陆无砚点个卯就会走人。这回是因为要喂方瑾枝吃饭,才耽搁了这么久。方瑾枝越发觉得这位三表哥是个怪人,还是一个对她很好的怪人。
虽不知道三表哥为什么对她好,但是方瑾枝觉得多一个靠山总没有坏处。赶明儿一定要去打听打听三表哥还有什么忌讳,可别再犯了错!
饭后,方瑾枝刚回到自己的小院,陆佳茵就过来了。
“我来给你道歉的!我为了逗你玩,才把原本该分你的绸缎给换了!现在把那些料子都还给你!”陆佳茵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
方瑾枝看着桌子上的两捆布料点了点头,说:“这样呀,我晓得了。没有关系的。”
“卫妈妈,把这两块料子收起来吧。”方瑾枝转过头头吩咐一旁的卫妈妈。
“你!你还真要啊?”陆佳茵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方瑾枝,“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着!”
方瑾枝惊讶地说:“所以我接受了呀。”
“你!你!”陆佳茵跺了跺脚,气得不行。姐姐明明说只要她主动示好,方瑾枝就会十分不好意思,更不会要这两块料子的……
可是方瑾枝为什么把东西收了?
虽然陆佳茵十分喜欢这两块料子,可是不舍得是一方面,让陆佳茵更生气的是她咽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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