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多年来总有烦闷苦愁之时,无人诉说,只能寄情书画,闲暇时也收下妙鸿居士不少野作、闲作。
这是他私下里的小嗜好,不怎么与外人道来,却不想岳渊能够记在心上。得《梨花行》自是欢喜,但更让他欢喜的,还是岳渊这份难能可贵的心意。
岳渊眼睛细细打量着李檀的眉眼,便见他极轻地笑了出来,眸间泛着些潭水般的波光。岳渊正疑惑着,却发觉李檀握住自己的手,半叹半笑着说:“谢谢阿渊......”
“我们俩不是不许讲这句么?”
“是。不讲了。”李檀笑道,“你赢啦,可想要甚么奖励?”
“想!”岳渊惯会得寸进尺,见李檀这样说,哪里有拒绝的道理?他说:“不过我一时还没想好,等下次想到了再告诉你。”
李檀笑着全都应下。
群英会至此作罢。文试的结果还要等几天才出,到时候苏枕席会选出答得好的试卷呈给宣德帝,届时才能揭晓。
一干人再互相客套一番,陆陆续续地离开会场,谢容是走得最早的那个。李檀也和岳渊一早离去,正好借获胜的由头,去品香楼尝尝新出的鸳鸯烩。
关饮江黯然地坐在空落落的椅子当中,眼前是比武台,身后是望台,皆空无一人。他被留下同一干人清理会场,其余人皆去膳房吃饭,等饱了再来干活,可此刻的关饮江食不下咽,浑身疲累不堪,心绪临近崩溃。
他只稍许蹙了蹙眉头,眼泪便从眼眶中夺出,颤抖着吸一口气,也没能将泣意压下。他捂上脸,低低呜咽着,是愤恨、不甘、委屈,声泪俱下,难能抑制。
梧桐叶飘飘而落,沙沙的响声徒增几分萧索。
“你武功不俗,怎么轻易地就认输了呢?”
静寂当中的声音苍苍,关饮江才发觉有人,低着头赶忙抹去泪水,指缝间露出的是半片紫红深色的官袍,再往上,文鹤图映至眼帘。
关饮江赶紧站起来,下跪拜道:“参见大人。”
可他不认得这是哪位大人,只知他穿着官袍,看裁制便知官位不凡。且不论是几品,关饮江总是该下跪的。
听他再问了一遍方才的话,关饮江又记起和岳渊交手的时候。岳渊有李檀在旁助力,观人弱点,如此一来他怎么可能打得过岳渊?与其自取其辱,让岳渊更显风头,他还不如直接认了输。
这官员便淡声说:“莫不是忌惮他是你主家的身份?”
关饮江又怎敢叫别人如此揣测神威侯?连忙辩解道:“奴才不敢。奴才并非奴籍,的确是比他不过,这才认了输。”
默了一会儿,这官员笑了笑,说:“本官还以为你有一股子不服输的狠劲儿,只是苦于没有个好机会,不然必成大器。”
关饮江见他言语之间有惜才之意,心下惊异,只觉这是天赐良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只抬头看了那人一眼,见这人须发花白,面容纹壑纵横,已是老臣模样,可眼睛却射出精光,骇人得紧,他又赶忙将头低下去。
“奴才、奴才也不想认输......可我的确又......”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背上起了一层热汗。
这人说道:“你既然不是奴籍,却也好办得多。来年可随试子一同参加春闱武科,倘若你能过了会试,可将这枚玉佩交给主考先生......”言语间,他将一枚小玉递到关饮江的面前,继续道:“不过到时,你必是老朽的学生了。”
关饮江惊讶地抬起头,惶恐地从他手中接过这枚小玉,眼见上头刻着一个“康”字,恍然明白此人正是前来望台观试的吏部尚书,康峥海。
关饮江如同从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当中寻到一根浮木,这一枚小小的玉佩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他死死地握在掌心,深深伏首跪拜:
“奴才,多谢大人——!”
陈卓点了点头。李檀当真有些心惊,记得上次去宫里见长姐的时候,长姐还熬了姜糖水予九皇子,如今算来已有好些时日。
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竟病这么久?
宣德帝为此夜夜忧心,直到前几天孟昭容去御前跪下哭求着他将“法华碑”请到玉琼苑来。
宣德帝问其故,孟昭容言前几日上灵寺的玄明和尚进宫为七皇子谢清诵经祈福,在路过玉琼苑时,为其煞气所惊。
孟昭容将其请入殿内,玄明和尚以佛光明殿后,竟发现玉琼苑中宿一恶灵。
恶灵名唤“金翅”,乃是鬼子母座下的徒弟。鬼子母原本是婆罗门教中的恶神,喜吃婴孩,后经佛法教化后,成为护持法神,护佑人间小儿。金翅同她皈依佛门后,同鬼子母一起行善护法。孟昭容的九皇子能够安康成长,也是因金翅入宿玉琼苑,在一旁护持多年的结果。
但金翅因遭邪念浸淫,衍化心魔,成为恶灵,盘亘于玉琼苑久久不去,这才导致九皇子久病不愈,病魔缠身,如此再这般拖下去,恐九皇子命不久矣。
孟昭容听后大惊失色,连忙求问解救之法。那玄明和尚说金翅是护法神,在佛前颂听经文数年,不是一般的驱魔术能够净化的,唯独移来云梁乡的“法华碑”方才镇得住金翅。
云梁乡离京不远,乡心处立一法华碑,碑上拓着妙法莲华经,已有近百年头。
皇上听孟昭容如此一说,当即下旨令陈平率人将云梁的法华碑移回宫中。
陈卓说:“大哥去前并未多心,只带了抬碑的脚夫和几个侍卫,谁料到了云梁,那里的百姓护在法华碑前,不允他动碑。乡民们说法华碑关乎全乡的风水,万不能动,即便大哥苦苦相劝,也不见他们松口。”
僵持之际,陈平不得已上奏朝廷。
不久前太子去陈府找陈卓借一些孤本来瞧一瞧。太子身边有一亲信施远,祖籍就在云梁乡,说话间偶然提起此事,陈卓一听是关于法华碑的,多嘴问了详情。
施远说那法华碑镇着全乡的风水,曾有一得道高僧告诫过云梁乡的百姓,一定要护好法华碑,不然惹怒金刚护法,会招来无妄之灾,轻则见红,重则死命。
施远愤愤道:“九皇子患病,孟昭容在御前求得东西还少么?百年的灵芝,千年的人参,祈福的玉如意,甚至还让皇上专门遣人到东海求来一树血珊瑚。末将说句不中听的话,臣看孟昭容求碑是假,恃宠而骄是真。若硬夺法华碑,云梁乡百姓心生不平,恐叫皇上失了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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