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思情期

开了。

    但第二天，胧命言一破天荒地注册了自己的推特，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发了一个视频。刚开不久就汇聚了大量书迷的他当着这些人的面，在这个视频里把自己所有的《垂死》典藏书册、几厚本的手稿、灵感来源和与《垂死》相关的读者来信等等一系列全部一页一页地撕了干净。

    他说：现在《垂死》不属于我，请以后讨论它时不要涉及我，非常感谢。

    看的出来他没有任何留恋，那双出现在镜头里，带着保护手套的手动作轻缓，就像在做的不过是一件平凡的日常而已。在丢到垃圾桶为止，这个视频就结束了。电影的剧情他没有意见，而对那所大公司的行为他也没有说什么。似乎只要和这部在他看来已经被彻底污染的小说没有联系就可以了。

    他这样自顾自地一套做完之后，真的在后来再也没用谈论过关于这部作品任何的相关一切。哪怕是后来出版的书籍，在扉页的作者作品介绍中《垂死》也消失不见。似乎只要这样，对他而言就足够了。

    按理说作者的这种行为，是一件很幼稚的事情。可书商的这种行为，却彻底惹怒了胧命言一和《垂死》的书粉。

    ——这里就是胧命言一真正可怕的地方。他其实并没有对这种恶意的商业行为做什么评价，但他的读者却自发地开始了对《垂死》电影的抵制。

    最开始是电影，让它从胧命言一的声明完就一落千丈后，再来就是拍摄了这部电影的演员、导演，任何一个与它牵连关系的人再也不会得到他们的注视。如果说这已经足够的疯狂和不可理喻的话，那所大公司最后拆组的结局就更没有那么令人吃惊了。爆出那个文化巨头TOMA会社苛刻旗下作者的是一名小员工，他也是胧命言一的书粉，在发现自己最爱的作者居然拿着这么微薄的酬薪日复一日地写稿，唯一想要保护地对象还被恶意利用后，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职和揭发。

    这下他的行为简直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可怕；就像是一瞬间，对于很多人来说，那所公司所经营的一切都成了禁言。普通人视而不见，不购买的同时，无论它出了什么项目都是漠然以对；而有能力的读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找公司的高层谈话，强行支付了大笔解约金为他解除了合约后，就开始了对它的恶意打击。最终让这家大公司尝遍之前他们伸手玩弄折腾那家小公司所经历的所有。

    对于这一切，胧命言一就像毫不知情一样；事实上他也是毫不知情的。比起拿自己的作品进行炒作的一些现代作家，他就像个平安时代的入定老僧。完稿-交稿是编辑部很熟悉的流程。——他似乎并不关心自己故事之外发生的故事，只有在一本书写完后，他才会和读者进行沟通，除此之外，很少见他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过多置啄。

    甚至到现在，他都是手写交稿的。他曾经的编辑还将“老师用电脑根本码不出字呀”作为内部的一项趣谈。在一本书的尾页感言后还说过“如果算起老师从小到大所有投稿和废稿的话，大概能将一个正常高中生的整个房间填满。”这样的话。

    所以直到新东家上门之前，他都不清楚原来事情还会发酵到那个地步。

    签约的时候，听新东家里的员工（他的书迷）哭笑不得地在网上分享，胧命言一根本不清楚自己的作品有着多大的能量，当时商谈的时候，据说他的意思是除了坚持必须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能进行对作品的改编拍摄外，其他一切照旧。甚至他还提出可以再降低酬薪，版权归他所有就好。

    ——这种性格的人如果不是有灵气又是作家这个职业的话，早就饿死街头了吧。

    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想法，所以至此以后，新东家（也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会社）在想要对他的作品进行改编拍摄前都会小心地询问他的意见，虽然大部分得到的回答都是拒绝。胧命言一似乎不觉得自己的作品有被拍成其他类型的需要，他向来坚持用文字传达心意，所以到现在，也只有四部（也包括了他再也没提过的《垂死》）被B家（先下手为强签人的新东家）、O社、LME和已经改组不在的TOMA会社拍成过电影，其中O社还是做线上传媒的。目前为止，O社的代表作《香叶游乐园》也只有TV化的动画作品而已，这是很多业内人有怨念，觉得他们简直是占着那个不那个的一件事情。

    这一次的秋社签约，可以说简直就像是给业内破冰一样。一时间一半的人跑去问秋社高层是怎么说服胧一大大签的，另一半则是再去努力试图说服。铃原薰所在的公司虽然不小，但也只是做艺人比较出名而已。论起第三产业真的没什么代表作，不过还好这种事向来都是双赢。

    思考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真的很佩服这个叫做胧命言一的作家。因为直到今天，面对如此沸腾岩浆般从未停歇的热度，他还坚持着自己“旧时代”的那一套。定期交稿，定期交流——再没有其他的了。甚至无论书迷怎么闹，他都可以当做无事发生。明明现在他肯定是知道大部分的闹剧（因为有了互联网工具），却偏偏从来不去理睬。

    铃原薰其实心里在暗自担心一件事，不是自己拿不拿得到到这个角色的问题，而是，如果拿到了她却没演好——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垂死》里的主要演员连几个一线都接不到什么好本子了，不要说什么演技，什么情非得已，观众根本不会在意你的这些。他们只会觉得自己不喜欢，不乐意看，那么无论你多么努力都没有任何用处。她才刚刚上大学，理想的目标只走了五分之一而已，如果不小心把那样的作品演出了烂剧的水平，那接下来的路即使有他，也会比现在走的艰难太多。经纪人说这是一股可以乘风而上的梯子，但在铃原薰看来，却是一步险棋。

    她的手不自觉握住了手机，但没过两秒，就重新放了下来。

    如果连对这种事情的判断都要打扰他的话，那自己也真是没资格再站在这里。

    铃原薰焦灼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她看着同样坐立不安的清水和藤千，拿出手机给鹿见星打电话。

    “起来了吗？试镜时间是五点，如果你醒了就让司机先生早点去接吧。”

    【无法将叹息之声黯然传递】

    【匆匆再快些】

    ……

    【明明是真正渴望的东西】

    【却怎样也无法】

    【用这双手握住】

    【再怎么请求再怎样祈祷】

    【流失殆尽】

    ……………

    鹿见星录完歌后和工作人员依次道谢，然而等他们一走，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汹涌起来。

    和写作得到的灵感成对比，她的敏感程度也是十分严重的；他人一点点的情感倾向、一小节动人的乐曲、一段细腻的文字、连某些特别精湛的演技也会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现在还是好的，小时候看到了就会忍不住哭起来，然后让情绪一整天都陷入昏暗和绝望。

    这对性格的养成无疑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尤其联想到她现在的职业，如果粉丝送花的时候偶像哭一下倒是很正常，甚至让人同样感动和满足；但鹿见星经常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些大家感慨一下就无动于衷的事却会变成她的催化剂。所以入行以来，她基本无时不在克制自己，如果不是今天看到的这个剧本太让人有带入感的话，可能这首歌也无法给她这些触动了。

    为了保持自己的状态，就算忙得下一秒就能睡着，鹿见星也坚持每天都要写东西的习惯——虽然最后这些百分之九十都会变成让她不满意直接扔掉的废稿；但这个习惯在多年里从来就没有一次被中断过。而有空闲的话，她更热衷于看别人的作品。好的故事有时候能让她满足一个月，不好的故事看了就会忘掉。

    进入这个行业以来，因为每天都过的算很有趣，她既不想写不好操作的长篇，也不像从前那样一天不看书就连觉都睡不着了。可偶尔因为工作原因，也会接触一些很不错的剧本，这部《四月是你的谎言》是前段时间广受好评的制作，而她刚才就是在录制关于主人公之一的有马公生的印象曲，这和DD的节目组无关，是事务所的工作；她担任的是动画里这个角色舞台剧相关的表演者。

    想到这个故事，鹿见星不禁心情郁郁；她戴上帽子和口罩，和经纪人说去朋友家，就独自一人离开了大厦。

    走在夜色已近，寒风初凛的街头，繁华都市的灯火和商业步行街匆忙的人群是很好的遮掩。鹿见星把手插进口袋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到第三个十字路口右转后，她看见了一个站在那里拉小提琴的街头艺术家。很年轻的男孩子，表情放松，姿势写意随性，让鹿见星觉得有点意思。她站着默默地听了一会，然后掏出张万円放下，慢悠悠地走了。

    琴声停滞了一瞬，接着又流畅地继续下去。

    鹿见星不紧不慢地在商业街散步的样子和其他步履匆匆的人完全不同；但察觉到这个节奏不同的对象，大家也只是无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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