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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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府衙回来,崔燮就叫车夫替他们捎信回崔家,自家主仆收拾了些日用家什,带上原身的蒙书,赶回老家修墓。
崔家是永乐年间被朝廷迁过来充实北方的富户,祖籍应是在襄樊一带,不过如今分门别户已久,早不再和原籍的亲戚来往。当初在军队驱赶下千万里地迁徙过来,同时迁来的亲戚有的死在路上,有的分到了别的屯子,移到迁安县东嘉祥屯的只有崔家高祖夫妇。
崔家子嗣本身就不旺,还有些夭折子、未嫁女的坟墓是不能立碑的,小小的坟包孤零零地围着几块高大墓碑,有的已被风雨吹打成平地,正经传承到如今的也就只有崔榷这一支。
崔源买了三牲酒礼,点上清香,一并供在坟场前。崔燮亲自提了水,拿着抹布一块碑一块碑地抹干净,也把碑上刻的人名尽收眼底。
他曾祖父那块墓碑是建得最显眼的,正中刻着“先考崔大人讳珏”,左下角刻着“不肖子崔云泣立”。大约因为立碑时崔父已经考中了举人,碑上还有一篇墓志铭,应当就是崔榷写的,记载崔家这位先祖平生的善行功业,妻妾子女。
崔燮默默记下了曾祖和祖父的名字,然后绕着坟找了一圈,才在高祖母房氏坟旁找到一个生满荒草的低矮坟头,墓碑上刻着“亡妻刘氏之墓,舍人崔榷立”。这座墓比别的都矮小,碑石也旧得开裂了,可见许多年来都没人好好打理。
他在坟前默默地替原身跪了一会儿,崔源嚅嗫着劝道:“咱们家老爷事忙,没空回来扫墓,想来都是看坟的下人不尽心……”
坟山旁就是一座守墓人的小屋,房子空荡荡的,里面的人却不在。整座祖坟也都不是经常打扫的样子,石碑上积满灰土,因为主人搬进京城不常回来看顾,看守的下人自然也只在有人来时才敷衍一二。
崔燮跪在那座平缓的坟前,取出圣旨一字一句地念了,然后拿出纸笔描了几份副本,点上火在崔家祖坟前烧化,同时祝告他们真正的崔燮被生父打死的消息,希望他们在九泉之下——如果真有九泉——就照顾照顾这个孩子。
祭告完毕后,崔源父子一左一右地扶他起来,劝道:“咱们这就走吧?”
崔燮摇了摇头:“咱们难得回来一趟,这边看守的人也不尽心,就趁这次把母亲的墓地重修一下再回去。”
他是长子嫡孙,修葺组坟也是份内之事。
坟地附近就有专门给人雕碑的石匠,修墓土的工人。崔源把人请来,就让石匠摹下墓碑上字回去重雕新碑,崔燮和那些工人商量着该怎样重铺墓土。
工头说:“要简单地修,就是在附近挖出土来铺在坟上,夯实了也能呆一年。但有风就不成了,公子家这坟冢就是风吹平的。再好些的是灰土,拌上进窑烧过的石灰,抹好之后结结实实的不怕风雨;最好的自然是三合土,只是贵,要好黄土、砂子拌石灰,拌好料之后还得不停翻料砸料,砸出胶性。”
他看着崔燮身上沾满尘土却依然透出柔和光泽的衣料,干巴巴地说:“小公子肯定不吝惜这么几方料钱吧?”
崔燮看着低矮的坟头和破旧的石碑,露出一点悲凉又嘲讽的笑容,淡淡地说:“不用吝惜,就要最好。你们请个阴阳先生来,看什么时候修好就好,我们就在这儿住着,到时候过来填第一铲土。”
给自己修坟,自然要修最好的。
他不能给小崔燮立冢,只能借着修他母亲坟茔的机会,将原身的旧物葬在里面,让他们母子从此后安安静静地生活在一起。
不孝父母,殴打兄弟,撒谎成性……条条都是要命的罪名。今天的事要是不能当场解决,任由他们给他泼了脏水就走,他就会在这些书生,乃至整个迁安县的士林中留下无可洗刷的恶名!
而明代的考生在进考场之前必须要五名童生互相结保,或是一位县学廪生担保,否则根本不允许进场。他背负这些罪名,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到应试时就算想花钱请禀生做保人,也没有人敢冒着折损自家名声的风险为他具保。
他的户籍就落在迁安,人也在这里,不可能回京冒籍考试。而崔郎中荫监的名额已经归了崔衡,家里也不会给他钱纳监,他自不可能绕过县试直接考乡试。
如此一来,就彻底绝了他科考之路。
不愧是诗礼之族出身,当了官宦人家主母的人,一出手就不给人翻身的余地。
可是当他叫人摊开这些寒酸破旧的东西,让捧砚一一说出自己应领的份例后,围观众人的情绪也在这一次次相差悬殊的对比下被调动起来。甚至有人在围外喊着:“小公子快把这两个盗窃主家的恶仆打死,我们愿上公堂给你作证!”
街边那几名书生对他的恶感也不知不觉地转到了崔明身上,觉得方才那些话是他为了克扣财物,故意说来败坏主人名声,好让小主人不敢声张的。
崔燮把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底忍不住冷笑了几声。
崔明以为他是个失势的少爷,自己是代夫人来教训他的,想怎么克扣就能怎么克扣,想怎么欺侮就怎么欺侮。可是只要剥掉“夫人”这个名份给他的倚仗,他这样的行为就是以仆欺主,偷盗家中财物,只要往县衙一送,便是值得仗刑流放的重罪。
就算徐夫人知道此事后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承认是自己要克扣他,更不能维护一个偷盗家财的奴仆。
说白了,宅斗那些阴私手段只适用于夫人的权势可以一手遮天的后宅,摊到阳光之下就没用了。
崔燮站在众人当中,看着崔明和车夫死灰般的面色,暗暗叹了口气,朗声问他们:“我家一向父慈子孝,兄弟和睦,何尝有过龃龉?我这次回来读书,也是因我在家里早晚为为祖父母侍疾,长辈担心影响读书,才特地遣我回乡。至于我回乡途中如何受伤的……此事涉及朝廷公事,我不敢说。但锦衣卫与通州府衙上下都知道,那位大人早就递了帖子给郎中府,父母大人又怎会责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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