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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他事先接了状纸,知道崔燮是在任官员之子,就没让他跪,还命人搬一张椅子来让他坐着听审。崔明却是没有这样好的待遇,进门便被皂隶压到堂下,跪着等候审问。
因上了二堂,崔明嘴里的布也被皂隶掏出去了。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挣扎的机会。要是真被定了盗窃罪,夫人肯定不会再管他,反而会为免背上克扣前妻之子的名声而把他盗窃的罪名坐实了。只有彻底坏了大少爷的名声和前程,让夫人知道他是有用的,值得救,他才能挣出一条活路!
所以口舌甫一自由,便叫起了撞天屈:
“我真个不曾偷拿小官人的月例!这份月例是我家郎中老爷和夫人定的,为的是磨一磨大少爷的性子,免得他到了外面还像在家里一样,仗着自己郎中公子的身份在老家聚敛不义之财,欺男霸女,把持诉讼,鱼肉乡里……”
这仆人懂的词还挺多。满堂上下,从典史到皂吏都看着崔燮,怎么也没法把他和这些词搭在一起。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眉宇间犹带稚气,眼神却已经有了成年人都难及的沉稳,神仪清正,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为非作歹之人。
何况他生得一副好样貌,若是再大几岁,不须欺男霸女,就不知会惹来多少佳人登墙窥望了。
陈典史不禁笑了笑,指着崔明说:“你要诬蔑主人也说点儿有眉目的,竟说出这样没影子的话,我若信了,岂不要叫上官笑死。真是个贼骨头,不打不招,来人——”
几个虎狼般的皂隶扑上来压住崔明,两条杠子别住他的腿,板子尖儿已悬到了他的屁股上。陈典史抽出签子,本想打上几十板子再问话,又担心打板子的时间太长——若不巧赶上钦差来了,倒是接着打好还是不打好?
他这么一犹豫,崔明便嚎了起来:“大人莫打,小人说的都是真的!我家大少爷在家确实整日游手好闲,打骂兄弟,因此触怒了老爷夫人,才会被送到此地。我此行也是奉命问问他是否知道教训,有悔改之意,回去好禀告夫人。大人也可到京里崔府问话,崔家上下都知道此事!”
陈典史不由看了崔燮一眼,崔燮站起身来向他深深一揖,沉声道:“大人明鉴。且不说晚生与弟弟自幼亲厚和睦,不曾弹过他一指头;便是晚生真曾因故教训弟弟,那也是我身为长兄的职责。岂有父母因为长子管教幼子便怨恨长子,不供给衣食的道理?”
崔明死死瞪着他,悲愤得气堵咽喉,眼珠尽赤。
你一个从小读书学礼的公子,说起谎来怎能这么流利,比我这受命来败坏你声誉,在路上编了一肚子词儿的人还熟!
先前拦车的锦衣卫立刻上前提醒:“千户大人,这是户部云南司郎中崔榷之子,正要出京往迁安去,不合撞上咱们锦衣卫办差,属下就把他们拦下了。”
谢千户点点头,站在那里,倒提着刀说:“别说他只是品官之子,就是崔郎中本人落到你手里,也只得为国尽忠了。你便杀了他,也不过多添一桩罪名,逃不了一死。你们白莲教不是号称救世济民的,死到临头还要徒造杀孽吗?”
他神色微冷,却偏偏生了一双天生上翘的嘴唇,说起话来轻声慢语,就像在和这位徐祖师聊天。
可惜徐祖师没有这个闲情逸志,勒着崔燮的手臂肌肉绷紧,厉喝道:“救世济民?杀了你们这些狗官和鹰犬便是救世济民!我们都是些念佛拜菩萨的仁善居士,朝廷却无缘无故要我们好百姓的性命,难道我们就该低着头让人来杀?你再敢上来,我就先砍了这小狗儿的胳膊!”
谢千户叹道:“可惜了。崔小官人放心,等你殉难后,本官定会上表为你请功,天子仁慈英明,会推恩于你父崔郎中的。”
崔燮咳了两声,苦笑着说:“那就多谢大人好意。不过大人能不能帮我换个恩典,请皇上表彰我生母?”
谢千户的目光终于移到他脸上,唇角弯得更深,点头道:“难得公子深明大义,谢某应下了,必然替你求到。”说着右手提刀,挥了挥手,带着锦衣卫拥上前去。
徐祖师咬着牙说:“好好,你不怕死,我就先杀了你,替本教兄弟偿命!”
他之前为了方便拖拽崔燮,是用手臂夹着他的脖子,刀尖向外,既然下了杀心,就把手一转,要换个顺手的姿势砍人。就在他转刀的空档,崔燮忽然抬头看向房顶上,厉声叫道:“白莲圣母!”
徐祖师下意识看过去,手也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崔燮趁机抓着他的胳膊往外推,脑袋猛地朝后一撞,也不知撞到了哪儿,反正自己疼得疼得头脑懵懵的,连腿上的伤口也被牵扯到,双脚一软,整个人堆到地上,连那徐祖师的胳膊都坠了下去。
徐祖师的身子跟着他往前抢,手里的刀也险些拿不稳,斜垂的刀刃在崔燮肩上划过,翻开一条浅浅的血口。但他此时屁股狠狠墩到青石路面上,伤口疼得钻心彻骨,根本感觉不到肩膀那点浅伤,落地之后就地往侧面一滚,换成趴着的姿势才能呆住。
这一串反应已经用尽了他的力量和忍耐,就是徐祖师再举刀砍他,他也动不了了。
徐祖师被磕得鼻酸眼花,泪水涟涟,刀也差点脱手。好容易眨掉泪水,才发现外面那些锦衣卫已层层围上来,谢千户的绣春刀更是已递到了眼前。
他自知绝没有逃跑的希望,心里恨崔燮恨入骨髓,也不管刺到胸前的长刀,抽刀直照着崔燮砍去。
可那刀刃落下去前,就有一柄细长的绣春刀拦在空中,与他的倭刀交击,发出一声击金振玉的脆响,荡开了那柄倭刀。绣春刀往前一递,顺着倭刀刀柄抹下去,劈入骨肉,再一绞便废了他的右臂。
左右自有小旗上来缚住徐祖师,谢千户收刀入鞘,俯身拉了崔燮一把,嘴角仍是似笑非笑地勾着,温声道:“看来我不必替公子请旌表了,今日你助锦衣卫捉拿白莲教祖师徐应祯之功我会如实报上去,不会令你白受这场惊吓。”
崔燮腿上的伤口刚才摔裂了,这会儿裤子都是湿的,仗着衣裳宽松,还没湿透,但伤口往下都已失去知觉,爬不起来了。
谢千户拉了他一把没拉动,先是有些奇怪,继而想到他是个书生,遇到这种事难保吓瘫了,便蹲下·身架着他站起来,笑道:“你刚才不是胆子很大么,连白莲教祖师都敢骗,这会儿又怕了?我只听说白莲教是信弥勒佛的,那白莲圣母是什么,你从何处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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