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岂不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邓杨险些笑出来,面上忍着,赔笑道:“樊将军所言甚是,只是我军虽略占胜局,可也损失不少,末将夜观天象,怕是要变天,将士们需要休整,况且,将军请看--”
说着手指向那猩红的天际:“城内粮草已烧,再逢上雨雪天气,他们便是十天半个月也撑不下去,而我军则到时元气已复,兵强马壮,再攻城,何城不破?”
一席话说的樊聪哑口无言,他自知在战事上远不如邓杨作战经验丰富,临行前,大将军也特意提醒过,不可太过擅作主张,邓杨的话还是要听的,可自己颜面到底失了几分,嘴上便不肯服软:
“既有天助,就再等些日子,不费吹灰之力也好。”
邓杨嘴上夸他一句“高见”,便懒得再和他解释,别过脸,和赵器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切果真如邓杨所料。
城内被困数月有余,既无粮草,又无外援,人自相食,死者不计其数。
城破只在旦夕,到底是边疆,莫名先落了阵冷雨,接着风雪大作。城外白雪无边无际地延伸出去,掩了田野长沟,与苍茫的天空浑成一色。
广袤原野,迁来的胡人也已同汉人一样,实行耕作。如今,累累白骨,有胡人的,也有汉人的,有嬉闹的稚童,有倚门含笑的老人,不过几日的事情,便彻底消失了。
咚!咚!咚!
一声撞击连着一声,黄铜大门断续发出吱扭声,仿佛一头史前巨兽,洪荒之力被一点点击打而褪,痛苦地摇晃起了身子,第一条裂缝既出现,便是兵败如山倒。
城破了!城破了!
叫声从四面八方而起,似乎皆朝城中涌去,无数身影混成一团再次倾巢而出,那些守城的人早已筋疲力尽,很快便化作一滩血肉。
赵器亲眼瞧见奄奄一息的守城士兵被先闯入的将士串在了长矛上,那身子直挺挺歪下来,血一滴滴从口鼻而落,一副狰狞的表情正对上赵器投来的目光。
他身子一僵,有瞬间的愣怔,心底忽就搅起一阵难忍的恶心,刚别过脸,一袭身影从不远处忽闪而出,伴着无比凄厉的惨叫,身侧随即追上来的即是本朝士兵。
待他看清那是个女孩子的身影时,那女子已一头撞在路旁的石板上,白皙的额头上淋淋漓漓一片红,映着未消融的雪,宛若红梅。
一个士兵恨恨骂道:“就是死了,老子也得受用一回!”
说罢便扯下了裤子,脚旁还坐着一个哇哇哭泣的孩童,士兵不耐那稚子碍他正事,被他拎了剑一下劈过去:那小小的头颅顿时跟瓜果似的破了,瓤子摔了一地。
便是近日来历经这般血腥,可此刻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赵器只觉一阵若死的晕眩,那股恶心反胃彻底泛上来,他实在忍不住,踉踉跄跄朝着角落奔去。
最终扶着墙角,狠狠吐起来。
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一般,赵器鼻翼扇动,呼出大口大口的白雾,身子虚弱至极,正要软下去,腰间忽多了一把力气,有人扶住了他:
“赵参军!您没事吧?”
赵器还没看清来人,就觉眼前一黑,来人惊呼一声稳稳拖住了他,赵器脑中尚存清明,硬是挣扎起身:“我没事……”
口中虽这般说着,腹内又一阵倒腾,他这回已没东西可吐,唯有波波酸水。
等到彻底清醒恢复,战事已彻底结束。
虽破了城,却成了废墟一片。官府府邸早被火烧了大半去,樊聪一众人便在风雪肆虐的断壁残垣间商议着如何处置外头的降者。
樊邓二人这边正谈在紧要处,外头一阵嘈杂,邓杨使了个眼色,赵器便执剑而出。
外头乱哄哄一片,看守俘虏的士兵们推推搡搡在大声嚷嚷着,赵器立在阶上急斥一声,底下声音才小了下来。
“吵什么!”
赵器皱眉看着底下人,身侧长史李正轻咳几声暗示,他这才发觉眼前士兵神情不对,眼神里分明跳闪着男人才懂的意味,又不时爆出一阵下流暧昧的笑,赵器顿时明了,不禁抬眼往俘虏中看了看。
过道中忽推出一胡人少年来,污血满身,青丝凌乱,仓皇环顾,怀中携裹着一团红影。
赵器定了定神,才发觉那是个十几岁的胡人少女,穿着一件豆沙绿窄袖袄,腋下系着条红绢长裙,袄子襟口已被扯破大片,露出柔嫩肌肤,白得几与衣袄同色。发上挽着的一枝金步摇已斜坠下来,半边如瀑长发顺着颈项倾泄而下,与雪样肌肤越发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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