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们交谈。如今这些脸转向他,转向他们面前如复仇天使一般耀眼的国王,不去看他身后银色的天际。
“英格兰的人民们,你们都看见我们的对手人数众多,”他高声说道,灰马在他们面前走过,他们的眼睛追踪着马上的身影,“但是想想摩西说过的话,战争的胜利不在于人数的多寡,全凭上帝的意旨决定!我来到法兰西是为了夺回原本属于英格兰的领地和头衔,而法国人的傲慢自大、虚荣的夸耀,早已让他们失去了上帝的欢心。你们昨夜都听见了,他们在开战之前已经在欢庆胜利,在捉住英格兰的雄狮之前就已经洋洋自得,却全然不想那雄狮会给他致命一击!我的朋友们,兄弟们,听听那傲慢自大的法兰西老爷们吹下的海口。他们要把英格兰的国王盛在囚车中送往鲁昂,把英格兰的贵族用麻绳系颈,跟在囚车之后,至于你们,英格兰的骄傲,英格兰和威尔士的长弓手,他们宣称要把你们的食指和中指砍下,让你们从此再也拿不了弓箭!难道我们就像一群懦弱的绵羊一样承受他们的羞辱,而不反击吗?想想克雷西,想想普瓦捷,想想你们的祖父和曾祖,曾在法兰西的土地上成就过何等伟业!现在是时候轮到你们让健忘的法兰西人想起英格兰的武力了!通往加莱的道路就在他们身后,打败他们,回家的路就向我们敞开。当你们功成回乡,就能在那些不曾到场的绅士中间骄傲地谈起,借了上帝的助力,你们曾在法兰西创下的功绩。”他拔剑出鞘,剑身闪耀凌厉寒光,“为了英格兰,圣乔治和亨利王!”
“英格兰,圣乔治和亨利王!”他们高呼道,呼声如同浪潮拍打陡峭的海岸,发出震天的响声,从阵前一直延伸到阵后,直到天空中都回荡着英格兰人的吼声。
“现在让我们一起祈祷。”
他翻身下马,在地上跪下,在他身后,贵族和平民次第屈膝,跪在法兰西的土地上。
“主啊,求你记着我们,怜恤我们。我们的敌人云集于此,夸耀他们的武力。我们请求你摧毁他们的力量,让他们遭遇失败的命运。这样他们就能明白,主宰战争的再无他人,只有你,我们的神,天地万物的主宰。”
他们伸手抓起一捧泥土,放在嘴边一吻,随后站起身,面对着他们对面,纹丝不动,似乎打算凭借自己的阵势把英格兰人吓退的敌人。
“以圣乔治之名,前进!”
随着国王一声令下,弓箭手们从泥地里拔起拒马,英国人的阵线缓缓推进,直到对面的法兰西骑士进入长弓手的射程范围之内,才重新插下拒马,恢复阵型。
在他们推进的过程中,法兰西人从头到尾没有丝毫举动。
“害怕吗,汉弗莱?”亨利压低声音问道。
“我不害怕,”格洛斯特公爵勇敢地说道,“我和你并肩作战呢。”
亨利微微一笑,合上面甲,冲托马斯·欧平汉爵士做了一个手势。
上千支羽箭在同一刻离弦,遮天蔽日,尖利地呼啸着,冲向法兰西人的队伍,第一波羽箭尚未落地,第二波旋即又起,接着是第三波、第四波……法国人的军队中出现了混乱,骑士们争先恐后地脱离队列,策马向英军方向驶来。
国王在面甲下发出一声嗤笑。
“他们陷进去了。”
确实如此,重装骑士在泥泞的土地里举步维艰,只能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英军阵地,弓箭手趁机继续向他们倾洒箭雨。等到第一波法国骑士终于穿过烂泥地和箭雨,来到英军阵前,又被拒马所阻,不少骑士的马受了惊,不顾主人的鞭策,调转脑袋,没命地跑向己方阵营,与正在泥地里艰苦跋涉的骑士撞个满怀,陷入混乱之中。
似乎过了将近一个世纪,法兰西的下马骑士才终于凭着人数优势冲到英军阵前,英军步出行列迎战,刀剑相撞的声音响起,受拒马和下马骑士保护的弓箭手们继续射出弓箭,这次是瞄准近处的敌人,而不是远处的敌军。格洛斯特公爵几乎是立刻加入了战斗,灵敏地挥舞着他的剑,镶着钻石的尖端划开盔甲和皮肉的声音让他觉得奇怪地满足,在他耳畔,英国人“圣乔治!”“英格兰!”的高呼和法兰西人“圣但尼!”“蒙乔伊!”的呼声在空中相撞,锵锵如刀剑之声。又一波“圣乔治!”的高呼,盖过了法兰西人的喊声,弓箭手们扔下了长弓,抓起战斧和匕首加入了战斗,他能看见法国人的“黄金火焰”军旗在不远处的空中摇动,离他更近一些的地方,四面旗帜:圣乔治圣爱德华、圣三一和三狮金鸢尾旗帜环绕在一个人周围。他挥剑挡开几个碍事的法兰西贵族,艰难地杀出一条路靠近那个戴着金冠的身影。法国人的呼叫此起彼伏,在他的耳中融为一体,毫无意义。他挥起一剑,刺中一个骑士的胸甲,留下那人在泥地里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却被一个英格兰弓箭手用匕首刺进面甲。汉弗莱在面甲后面咧开嘴,又挥出一剑,刺中另一个人的肩膀。他现在离得足够近了,可以看见似乎不下五个法国人正在围攻国王和他的骑士。他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战斗中,用盾牌推开了一个人的进攻,一剑刺去。
一声痛苦的尖叫。
汉弗莱发现自己仰面朝天躺在泥地里,身下仿佛还枕着一个什么人的尸体,他的左大腿处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透过满眼泪花,他似乎看见一个什么人正在他头顶,正要举剑刺下。一阵刀剑相撞的声音闪过,那个人从他模糊的视野里消失了,他觉得似乎有另一个人在他上方,两条腿跨在他的身体上方,拼力挡开接连不断的攻击。他眨了眨眼睛,那人头上的一抹金光闪入眼帘,他似乎还看见了些别的,一抹银灰色,一柄战锤,拿在另一个人手中。他想放声尖叫,想警告亨利,但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平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抹银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甩向他眼中那道金光,在他的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中之前,他似乎听见一声巨响。
——
“你说什么!”贝德福德公爵站起来得太快,差点没站稳,“再说一遍?那个从法兰西回来的信使说什么?”
“他说,在加莱附近发生了一场大战,大人,”新任伦敦市长嗫嚅着答道,他显然并不乐于传递这个消息,“国王的军队和法兰西人的军队遭遇了。他说……”
“他说什么!”贝德福德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
“他说英格兰战败了。”
令人恐惧的沉默,仿佛一股穿堂风穿过房间。
“那国王呢?国王怎么样了,他说了吗?”
伦敦市长摇摇头:“没有,大人。他并没有打听出国王的下落。”
“这不可能!”贝德福德愤怒地说道,金丝镶边的衣袖从桌上拂过,“这不可能!这个人的消息可信吗?还有没有别的信使从法兰西回来?有没有什么人从弗兰德斯的商人那里听说什么?加莱有消息吗?再没人知道点别的什么了吗?”他看上去急得快哭出来了。
“我们会再去询问伦敦城里的商人,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市长急忙说道,“大人们先不要慌神。”
“不要慌神!”贝德福德夸张地喊道,“市长大人!这个消息已经让伦敦市民惶惶不可终日,我听说,还有人传布谣言,说法兰西人马上就要侵略英格兰了!你最好祈祷这个人的消息有误,否则……”
他阴郁地转过身,看着西敏寺的鸽子被钟声惊起。
“否则我们就真的要准备迎接法兰西人的侵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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