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奇突然拉起我的手,一边说一边走:“你哥玩得太臭,你还不如看我玩。”我顺从了,忽视了他拉着我的手这个重要的动作。我跟着金子奇,坐在他身边,看他像个大将一样在调兵遣将,“爆”我哥的头。两局之后,他把我拉近,半怀抱着我,教我用鼠标和键盘来玩这个本应是纯男生玩的游戏。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男生有这么近的距离接触。而他显然是技艺纯熟。我没反感没反抗没羞涩,这事后想来,也注定了我不属于“优等生”的范畴。我是叛逆的,只是十八岁前还不屑于那些低端没有价值的通俗叛逆。在金子奇怀里这一刻,潘多拉魔盒正式打开,并没有十分艰难,而是自然而然,就像等待许久之后的自然释放。
那天后来又去了金子奇家,他家与那个时代极不吻合,优雅得有些过了。我哥跟我八卦了金子奇的全部家事。但我的脑袋里就只有站在网吧外面时金子奇松散的头发,连同他身上的烟香和毫不掩饰的眼神在风里飘起时,说过的那句话“你比你哥好看多了。”我自小在各个方面胜过我哥,也是天生,也是自负,更是自卑。从来没有人思考过第二胎孩子的感受,那种一出生就要面对“你看你哥……你哥小时候……要是你哥……”种种不经意但致命的比较和打击所衍生出的带着痛楚的反叛。我哥是长子长孙,即使万般不成器,还是丝毫没有影响他受宠,何况他高且帅,当然,比金子奇还差了一点点。于是,为了照顾他这个长子长孙的情绪,所有的夸赞重点,就是:“这小伙子长得真好看。”这句本应该夸赞女孩子的话,我平白在他的阴影下被剥夺了十八年。反过来,他也没好过多少,所有夸赞我的话也都成了他自暴自弃的托辞。也许,作为哥哥,他应该有我的智商和学业,来光耀门楣。作为妹妹,我应该有他的样貌和身高,来嫁入豪门。在小城这样一个传统的地方,我俩样貌品性投胎投反了,就注定是个悲剧。
金子奇的这句不经意间夸赞我的话在我十八岁这年,点燃了我作为一个正常少女的单纯喜悦,它甚至超过了北大对我的吸引。人总是对最难得到的东西耿耿于怀,而忽视已拥有的一切,即使从世俗的眼光来看,他们本不该是同一价值的东西。
自然而然,有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晚归。爸妈见我和我哥混在一起,也觉得实属难得,便放任不管。于是,我哥、金子奇和我,就待在金子奇家,看他摆弄各种乐器。即使用现代的眼光看,他父母也是太溺爱他,哪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会在家里专门腾出一个客厅给他做音乐的。对,他家房子大得也有点过了,现在想来,那些让我当年觉得踩上去异常舒服的暗红和金线交叉的图腾地毯,应该来自土耳其师傅的手工。
金子奇并不怕我哥,对我的好溢于言表。那天夜里,他关上所有的水晶灯,只留下若明若暗的一盏地灯,在落地窗前的高椅上弹着吉他唱:“且让我给你安慰,不论结局是喜是悲,走过千山万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美。既然爱了就不后悔,再多的苦我也愿意背……”我一时有些走神。女人是很难控制自己的心的,我们总会被很多特定的情境下了魔咒,迷乱在一束花、一种灯光或一个拥抱里。那刻,我是喜欢他的。他浅棕半长的头发,他高高像雕塑一样的身材,他嘶哑着像迪克牛仔的嗓音,他坏坏的满含宠溺的笑容,直到今天,还是那么清晰。可是,后来,我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如果当初和他在一起,我的人生会不会就此不同?也许就会回到家乡,做一个朝九晚五抑或是相夫教子的正常的幸福女人,只在一个男人的宠溺里安然一生。
那天离开他家的时候,金子奇古怪地伸出手:“嘿!要走了难道不握个手?”我的世界里,还没有产生过正式握手的场面。我愣愣地伸出手,金子奇坏笑着握住我的手,一把把我拉进怀里,紧抱着旁若无人。正在门边穿鞋的我哥两秒钟之后杀猪一样哀嚎:“金子奇!你他妈的敢抱我妹!”金子奇这才松开我。我深深低着头,怕自己的脸红得可以照得出他的目光。
我刚走出他的家门口,bp机上收到一句留言:“对不起,忘记你是一个还会脸红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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