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光之世界

此刻如同死尸的手一般冰冷。

    越人如同从来没有说过话一般，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失忆的样子。

    瑞娜将略尖的耳朵凑得很近，才听清了越人的话。

    “瑞……娜……你回来……了……”

    “嗯，嗯，我回来了，我回来……呜……”

    瑞娜的双眼湿润了，趴在了越人的身上，浸湿了越人胸前缠绕的透红的绷带。

    “太好了……”越人缓缓地开合着嘴巴，极为轻的声音传进了瑞娜耳中。

    “可是，可是我该怎么办……你这是怎么了……”

    瑞娜将双手放在越人脸颊两侧，右手的拇指轻抚着越人左脸上当年自己造成的那道伤疤。

    “我感觉，我不知道，我做了……做了那样的事。”越人断断续续地说着。

    越人感觉自己的手好像回归了大脑的控制，僵硬地抬了起来，放在瑞娜的脑后，感受到了略有凌乱的灰色短发在手指间的触感。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老师，我该怎么办……”越人看着瑞娜的脸庞，似乎全身只有眼睛、嘴巴和手臂是能动的。

    瑞娜沉默了。

    被魔族控制的过程中，所看到的事物，自己脑中是有印象的。

    “我感觉自己听到了三千生命悲惨的，还没来得及发出的绝望呐喊……还有野兽和人类无辜天真的孩童看着我的眼神……”越人闭上了眼睛。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他抬起另一只手臂压在了眼前。

    瑞娜想不出能够劝慰越人的话语，就算不是自己所做，瑞娜至今也对半个月前的那晚毁灭人类，或者说毁灭人性的场景，难以忘怀。

    那场景，毁灭的，就是人性……

    “我本以为在答应院长的邀请时，自己已经预料到了，已经想好了，已经……可只有亲眼所见才……”越人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无助地痛哭起来。

    ……

    大帐外站着的光系魔法师们听到了男人的哭声，那夹杂着后悔、无助、愧疚与更多难以言喻情感的哭声。

    拉卡利特院长站在大帐前，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子。他这一生，自第一次以来了结过不少生命，但那一幕给他的震撼，是自己与敌人浴血奋战、以命搏命和踩着成堆的尸体所不能相比的感受。

    院长以为自己已经预料到了一切，却其实只是性质完全不及的一部分而已。

    帐内，越人貌似是哭累了，疲惫的手臂从眼前滑落。

    “老师，我该死么。”越人淡淡地问。

    瑞娜抬起头抓着越人的衣服说：“那为什么还要救我回来。”

    越人又睁开了眼，说着：“是啊，我要你，胜过三千条生命……但这个道理，为何如今不能让我解脱。”

    “我还是该死……不论做的是如何正义的事情，我还是不能原谅我的这双手，做出的事。”越人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手掌的皮肉之中而不觉怎样的疼痛。

    “你是我教出来的徒弟，我不允许。”瑞娜按着越人的肩膀，哭诉道。

    “难道，我连寻求解脱的选择，都没有了么。”越人叹道。

    “只有死亡，才能让人解脱么？”瑞娜抓着越人的胳膊，拉着他断线木偶般的身子坐了起来。

    “那我该何去何从……我是如此漠视生命、如此无情、如此狠心、如此没用——”越人呆呆地说着。

    “啪”

    越人的左脸上留下了一片红印，嘴角流下了一丝血迹。

    瑞娜的手掌火辣辣的，但却突然抱住了越人的身子。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你还要这么说自己……！”瑞娜埋头在越人肩膀上，身子颤抖着。

    “老师……”越人双手垂在两侧。

    “谁是你的老师……我从来都不是你的老师……”

    “你是比老师更重要的人……”越人想了想，低声道。

    “可是……”越人盯着自己绑着绷带而空无一物的、干净的双手。

    空无一物的，干净的双手……

    “可是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

    两日后，越人第一次走出了帐篷，刺眼的阳光照在病态的脸庞上，他的眼神看起来突然多了许多沧桑感。

    “快去报告大人！”守在帐外的魔法师跑向了那栋单层建筑。

    不一会儿，8名领导层人物以及瑞娜都来到了这里。

    行尸走肉般的越人晃了晃身子，轻声说着：“我……想要去散散心，什么地方都行……不管是闭上眼还是睁开眼，那一幕场景都在脑中挥之不去，我，我快要疯了……”

    众人都担忧地看着越人，以前他们都见过因为种种事情而失意的人，但越人的情况，是最严重的一种……

    “好，你肯出来就好，我陪你去，哪里都好。”瑞娜走到越人面前，这总比让他呆在空无一人的帐篷中被自己逼疯要好。

    拉卡利特院长想了一下，爽快道：“我也推荐你出去走走，这里的事情也都结束了。”

    随后，拉卡利特院长又沉思了一下，学院暂时不适合越人这个状态再回去了，不如……

    “这样吧，你们去陨神之地吧。”

    瑞娜惊奇地看向拉卡利特，作为曾身居高位的强者，她是听说过那个地方的。位于大陆中部的广阔大地，势力林立，那里的人都天赋异禀、实力高强，完全不是北部和西部的人能够比拟的。

    “会不会太危险了？越人现在的状态——”瑞娜担忧道。

    越人没去想，甚至连是哪里都要记不清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快要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就去吧，哪里都好……”越人如同喝醉酒般晃了晃身子，面无表情地说。

    “越人——”瑞娜急道。

    “也许，去那样的地方，才能有利于他尽快找回自己的信念，尽快恢复过来。”拉卡利特院长道，“我相信他，还会在那里重新站起来的。”

    瑞娜看了看两人，一番犹豫后，接受了这个提议。

    “我会陪在他左右的，可不放心他这个状态独自走来走去。”瑞娜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心。

    当天，“布咕”载着失意的越人与瑞娜上路了，目标，正是大陆真正开始算作强者之地的方向，大陆中部，陨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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