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道”非“道”,于是刁小四的心头有“道”无“道”。
他伸出一根手指,像蒙童描红一样轻轻地隔着符纸临摹起来,一遍之后又是一遍,十遍之后再来百遍,直到胳膊都快酸得举不起来,仍着魔般的描绘不停。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道”字在刁小四脑海里渐渐明晰起来,俨然便是花天伴雪符上那字的倒影。
他的道心不知不觉地茁壮成长,坐照空明和光同尘,却不知只此一描一悟,足以抵得上十年的枯坐苦修。
然而即使再临摹一千遍一万遍,也不过是依样画葫芦,无法破解符禁制。
所以刁小四接下来面临的问题便是如何将这个“道”字拆解开,从而抽丝剥茧破阵而入,好让灵识进到花天伴雪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等于是他的道心与那位炼制了花天伴雪符的青城剑派超级高手隔空交战,一阵定输赢。
对于自己的修为,刁小四很有自知之明,当然不至于以为单凭一己之力就能搞定对方。好在,他从来不缺办法——自己斗不过,那还有干爹不是?
他缓缓闭上眼,去念存思细细回忆宁无奇劈柴的情形。
“喀”、“喀”、“喀”……刀起刀落,刁小四的耳边仿佛响起了柴刀砍在圆木上爆发出的那一记记清脆鸣响。
丝丝缕缕的刀意若隐若现萦绕心头,随着清脆的劈柴声,仿似有一束束看不见的刀芒从脑海里掠过,来了又去,无痕无影。
不知又是多久,刁小四脑海的那个“道”字虚影渐渐发生了变化,像有一把无形的刀,犹如庖丁解牛般将它逐渐拆解开来,横归横,竖归竖,尘归尘,土归土。
“是时候了!”刁小四意念一动,猛地再凝起一缕灵识如那不朽的刀意惊鸿一闪,霎那间破开禁制长驱直入,进到了花天伴雪的符阵世界。
“轰——”他的眼前猛然一亮,霍然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的明丽世界。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皑皑白雪纯净晶莹,空纷纷扬扬飘洒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如玉兰妖娆杨花多姿。
刁小四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接住一片雪花。谁知,他的手掌就似空气一样,那雪花毫无阻隔地继续往下飘落。
刁小四愣了愣,抬起手凑到眼前,想弄明白这虚幻空无的,到底是自己的手,还是漫天飞扬的雪花?
似乎他的手是真实的,至少在花天伴雪的符阵世界里应该如此;又似乎,那雪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甚至自己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隆冬大雪的寒意。
那么虚幻的究竟是什么——是自己的眼睛,还是那一缕发自道心的灵识?
刁小四不由自主想起那夜在宁无奇家宅后院的井口旁所看到的情形。
天上月,水月,心间月……哪一轮是真的月,哪一轮又是虚幻之月?
他抬起头仰望雪花飘舞的天空,寂远辽阔仿佛除了这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幻的雪,万物不存更无明月。
电光石火之间,刁小四的心底像被什么东西狠狠触动了一下,豁然省悟到那花天伴雪也好,那挥刀砍柴也罢,归根结底既非真实也非虚幻,而是“无”……
坐照为空,忘情守一,惟有参悟了大乘境界,才能逐步掌握到一丝“无”的力量。
这是刁小四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无”,就好似一个刚刚学会写自己名字的蒙童,还没把《三字经》、《百家姓》读完,便有人把大部头的四书五经放在了他的面前。
尽管不知书所云,但也终究明白到何为圣人章。
与此同时,刁小四也意识到即使有这张花天伴雪符在手,他也不可能照方抓药炼制出相同的道符,哪怕模拟的也不行。
因为,他的道心远未到那样的境界。
这就是极品道符和普通道符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只要有好的材料,精妙的创意和一定的符阵知识,就能够炼制出五花八门的普通道符。但极品道符却需要炼制者对大道具有深刻的领悟,将自己的道心烙印到符,就像这张花天伴雪符一样。
刁小四没奈何地叹了口气,缓缓将灵识从花天伴雪符退了出来。
他翻身下桌,从束龙腰带里取出那本已经被自己翻得皱巴巴的《未明笔札》,将它放到了桌上。
然后,翻动到笔札的最后一页,取来笔墨在卜算的结语后面又添上了两行。
于是,《未明笔札》的最后一页上就多了二十二个字:“自然为法,天地入阵;守一存真,大道为无。徒弟,师傅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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