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之间搬上来了。若有疏失之处,还请平北伯恕罪。”
说到这里,她便额头点地再次行下礼去。今天被差遣到总兵府来献艺,彩云班众人都知道是镇守宁夏总兵官姜汉为了设宴款待平北伯徐勋,而自家庆王竟仿佛也有交好之意,特地卖足了力气。可即便如此,毕竟是刚刚排演好的,总免不了有两三个小错。想着眼前是来自京师的贵人,众人免不了都有些战战兢兢。
“曲好,歌好,舞好,最要紧的是,今日这一出应景!”
徐勋笑着站起身来,随手拿起刚刚过后就一直搁置在旁的酒瓮,把倒扣的碗重新翻转了过来,满满倒了一碗,这才举起以示众人道:“我本来已经不胜酒力,可今天看了这样的歌舞,着实不可无酒。诸位将军,刚刚这好曲好歌好舞足可下酒了,我敬诸位一碗!”
原本以为今日这一宴乃是鸿门宴,诸将都是心怀忐忑而来,可好酒好菜之后更是看了一出往日几乎甭想看到的好歌舞,旋即徐勋更是亲自敬酒,上上下下全都觉得极有面子,一时间。总兵姜汉带头。众将站起身来忙着各自倒酒,最后齐齐举起了碗来。
“就以这一碗,祝他日不教胡马度阴山!”
刚刚连用了两首唐诗,此时徐勋又是这么一句,上下人等也不觉得突兀,自是齐齐应和了一声。跪伏于下的歌舞姬人彼此小心翼翼地对视了一眼,都知道刚刚的歌舞曲子是对了这些京城贵人的胃口,自然都是极其欢喜。果然。等上头一众将校一饮而尽之后,徐勋便开口说道:“特意让你们从庆王府过来献演这么一曲,也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赏!”
姜汉正想说已经备好了赏钱,可谁料徐勋身旁已经有一个年轻军官站起身来。认得是此前府军前卫派到宁夏镇来公干过的,仿佛是如今镇守固原总兵官曹雄的次子曹谧,他眉头才一挑,却见曹谧已经捧了一个匣子走到了那些歌舞姬人面前。
“金玉俗物,不能酬此好曲好歌好舞。听说从前北边风俗,妇人都有裙刀。这匣子里的裙刀,便赏了你们!”
众妓都是为之一愕,然而,知道总兵府必然另有赏赐。领头的塞上雪少不得再次盈盈拜谢,接了那匣子之后退出了厅堂。等到姜汉的亲兵送来了一箩筐的清钱,她笑着吩咐跟来的人收了,等到抱着匣子和其他几个素来亲近的上了马车,禁不住众姊妹挑唆,她便揭开了盖子。见其中果然是六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裙刀。她忍不住抓了其中一把在手中把玩。
“这位平北伯也真奇怪,听说今日也是他特意命人来说道,要演什么战争的歌舞曲子,幸好咱们有排练过这么一出,否则怎么拿得出来?”另一个姬人也好奇地探头过去凑在那匣子上瞧看,见一色都是黑黝黝的鞘子,她忍不住撇了撇嘴道。“要我说,我还真希望他能送两样内造的首饰。”
“小蹄子,内造的首饰是咱们消受得起的?纵使送回去也多半是要交上去的,王府王妃和那些正经夫人们还不够分呢,还不如这些裙刀,说不定能落在咱们手上。”
塞上雪轻轻哼了一声,突然信手抽刀出鞘,见这外表平平无奇的裙刀刀刃异常短小锋利,她忍不住生出了一个念头,当即笑吟吟地将其塞进了怀里,随即看着周遭的另外四个人低声说道:“横竖里头是什么东西,也就是我们几个知道,一人一把留个纪念,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大名鼎鼎的平北伯赏赐的东西。剩下的这一把,回头献给庆王殿下,就说是平北伯赏赐的,料想这种东西王府妃妾也是不会要的,他要么重新赏了给我,要么自己留着把玩,总不至于去问平北伯究竟赏了多少把?”
尽管众人口中说还不如赏赐金银首饰,可见东西其貌不扬,可确实是锋利,又短小不起眼,可留着防身,一时之间,其他四人只犹豫片刻,就一人伸出手来拿了一把,做贼似的藏在怀里。等到塞上雪又盖上了匣盖,方才有人好奇地问道:“就不知道平北伯大老远地从京城过来,为何会带着裙刀这种东西?”
不止是她们这几个歌舞姬人不解,厅堂之上,徐勋把东西赏赐了下去,众将之中也有不少人不解。此时已经是曲终人散之际,有人已经醉意深了,因而左手靠下的座位上,便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平北伯刚刚缘何赏赐那些歌舞姬人裙刀?”
此话一出,其他人不禁齐齐朝那多嘴的人看去。尤其是总兵姜汉不无猜测——徐勋这几把裙刀恐怕不单单是为了那些个歌舞姬人准备的,倘若是回头真的一定要出击,众将之中有谁不肯应命,徐勋这一把裙刀送出来,那时候一世英名都要丢尽了!
“我听说西北民风彪悍,多出豪杰英雄之士,纵使女子也是刚烈,随身带着裙刀是习俗,一时起意,便备下了这么一些,没想到今天果真有送出去的机会。”
徐勋却是仿佛漫不经心似的答了一句,见那问话的指挥使已经被同僚拖了下去,其他人再没有二话,他便摇摇晃晃站起身,随便拱了拱手道:“今日想来应该是宾主尽欢,皆大欢喜。宁夏地处边陲苦寒之地,诸位长年在这儿驻守,不免枯燥苦闷,偶尔赏鉴赏鉴歌舞,也没有什么不应当之处。只是各位也需得知道,宁夏镇乃是九边之一,虏寇此次固然是犯的固原,可万一杀一个回马枪,宁夏镇也并不是高枕无忧的!太平之际听歌观舞,那是娱情,但战事正酣之际赏鉴歌舞,那便是利刃加颈尤不自知!”
见下头一种将领,不论酒意或深或浅,全都是面色赤红,徐勋方才放缓了口气说道:“从前王太傅经略三边的时候,曾经向秦王讨过女乐。今日我也敢对诸位说,倘若能够教鞑虏数年内不敢犯边,我也愿意出面向庆王讨要女乐,以为军中上下娱情!只有太平年间,方才能够轻松惬意地赏鉴歌舞,否则,纵使这些女乐再好,万一虏寇兵临城下,乃至于破城之险,她们也只有裙刀自尽这一条路罢了!我言尽于此,诸位自省吧!”
及至徐勋众人离席而去,带着众人送到门口的总兵姜汉不由得长长吁了一口气。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徐勋不过是嘴上敲打了这一番,那边厢竟是有人低声嘀咕了一句。
“那位平北伯是说真的?他真能从庆王那儿把彩云班整个要过来,庆王怎么舍得?”
“你个彭大傻子,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干嘛要闭嘴,听说这位平北伯最是言出必行,他应该不止是说说而已!那样的美人儿,却是平常见一面都难,想想也不行?”
仇钺回头一看,见虽只彭大傻子一个人在那儿嚷嚷,但不少人脸上都流露出了深深的心动。想当初王越从秦王那儿把一整个女乐班子都要了过来,虽是纳入府中,可却也不是一人独享,而是麾下众将士但凡有功劳者,多半能赏得一个。在那个时候,功劳就是官职就是银钱就是女人,下头将士谁不尽力用命?
尽管已经过去了,但总兵府那场盛宴的情形仍然为人津津乐道。尤其是错过这一场,没能看见庆王府彩云班那一出歌舞的上下将校,无不是捶胸顿足后悔莫及。而到关帝庙求见徐勋的上下军官,也是络绎不绝。这一次,徐勋就不像此前在京城兴安伯府那样对自荐的人关紧大门了,而是一一接见,哪怕是某些漏洞百出的献言献策,他也都是放着足够的耐心听。直到这一天清晨,他终于等到了风尘仆仆的几个人。然而,其中却没有莫峰。
“虏寇自贺兰山西北麓出没,已经渡过了黄河入套,瞧着应该不过六七千人,观烟尘所见,没有带多少辎重,也没见裹挟多少百姓。”
得知这么一个消息,徐勋终于放下了最大的一桩心事。镇守固原总兵官是曹雄,算是他徐勋门下,而杨一清也亲自赶去了平凉府,若再让虏寇成功大掠而归,这两人便有逃脱不了的罪责,如今看来,不愧是杨一清和曹雄,应该没让人占到大便宜!
一个时辰后,宁夏镇总兵府也送来了最新的消息,余寇陆续自靖虏卫退出固原镇,三边总制杨一清正往宁夏镇赶来。知道杨一清是生怕自己冒进出事,徐勋见那前来禀报的仇钺明显在打量自己的脸色,他便开口说道:“你回报姜总兵,此事我知道了。”
等仇钺一走,从大同大老远地跟过来,还跟着徐勋去镇远关转了一回的江彬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平北伯,既然虏寇动向已知,那如今是战是守?”
徐勋瞥了江彬一眼,就知道这位拖着一直不回大同去,只怕就想着打一仗,如今这情形恰好正中其下怀。然而,这一次他是巡边的,不是担当总兵官配着什么平虏将军印来专门打仗的,况且如今敌情尚未完全明朗,与其贸贸然出击撞在人埋伏圈里,还不如拖一拖,一来等杨一清赶到,二来再琢磨琢磨巴尔斯博罗特和火筛究竟是怎个目的。
谁都不是傻瓜,就看谁的耐心更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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