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爷救人,他为何只救了游云山人一个?”
“并非你爷爷不肯救我,是那走火入魔之势太冲,你爷爷不过路遇,已然仗义之至,却只来得及救他一人,再欲救我之时,我已因体内煞气攻心,坠入了山崖下的汩海。”
凌江仙想起来了,那日在祭祀堂中,她记得显像里,游云山人对她父亲道了句凌虚子与自己是君子之交的话。今日看来,原来是有这样的渊源。
只是这渊源,用“君子之交”形容似乎有些不合适。
她正开了小差,阎铩却道:“我从汩海顺海浪潮汐入了裕河,顺流而至魔界,心魔与魔煞竟使我不知觉间大胜老魔尊。却也因那一架发了火,除了心魔。从此,变成了新魔尊了。”
孟君遇从兜中展了那纸游云山庄的地界图出来,凌江仙接过:“那,这游云山庄的规制,也是游云山人特意而为?”
“我成魔已成定局,纵然当年曾说过要成为修真界双雄,后来殊途,他也说过什么他一统修真,我一统魔界的话。”阎铩忽然大笑,似是在自嘲一般,反问道,“可到头来又有什么意义?”
“何出此言?”凌江仙合起了地界图,他们没有追问地界图的必要了。
“我成了魔尊之后,却剩下了不死的孤寂,极其缓慢地变老,几乎是无尽的生命。”阎铩抬起自己双手,目光游离与手背为数不多的皱纹之上,“至于游云山人,他早已看透,不求长生了,淡薄了余生,才在湖铃谷外潜心研剑,隐居于游云山庄。”
难怪总觉得年岁不大对劲,原来阎铩的魔功当真有延年益寿之效。凌江仙忽然有些危险的想法:
安分修真之人终究未得长生,若是哪日换一换,修真成修魔,又该是何种结果?
魔道遭人口诛笔伐,不过是因他人认为不正之路而已,修真之路,却也是仅仅他人认定光明。
阎铩却一下打断她的心绪:“我知道,此刻在你面前说无尽生命延缓衰老之类,当真不合时宜。”
凌江仙一愣,随即洒脱笑道:“有何不合时宜的?游云山人弃了修真,你亦恨不能变回凡人之寿,想来无尽生命也没什么意义。”
阎铩随之大笑,笑罢,又道:“仙姑觉得,我像是魔么?又或者,他游云山人像是差一些走火入魔过的人么?”
凌江仙了然摆手:“这世上有许多人,名号头衔是不作数的。俞千衡身在修真界却处心积虑修得魔道,梅凌当年正直修真却被污乱党。可是修真的人难道个个都是好人?成魔便当真是坏人么?正如温如玉前辈成妖,可他从来不是狠辣之人。”
“那阎铩这个名字怎么样?恐怖吧,阎王爷一样!”这时的阎铩已然变回了素日里“老顽童”神色,颇为得意地瞧着凌江仙,想来方才说了心底里压着的旧事,一下就开怀了。
凌江仙想了想,装作认真赞同:“倒是和养颐客栈的老棋鬼一样,非要将自己比作阎王,一个是棋界阎王,一个是魔界阎王。下回撮合你俩见面弈棋。”
阎铩没说话,只是又有了兴致拿了案上的酒壶畅饮。
凌江仙瞧着地上盏盏宫灯,那些五彩的光在地上静静落着,仿佛是霓虹的碎屑。
身后的一盏灯烛却将她与身边孟君遇的影子刻入了地上的碎虹之中,仿佛两人的倒影沐浴在一地虹霓里,并肩而立。
她知道身边人的眼光与自己一样,落在了眼前的两人倒影上。
凌江仙抬头看了看饮酒的阎铩:“铩伯伯……那你的魔功之中,你的缓衰之术,可有破除之法?”她顿了顿,“游云山人西去之时,你……”
“有什么好心痛的,我亦终有寿尽之时,黄泉早晚相见。”他饮酒作乐,“我与他自小混迹一处,相识数十载,够了。”
见凌江仙瞅着自己,阎铩撇嘴,小胡子扬起:“我乃魔界之尊,怎会轻易心痛!”
呵,你还挺骄傲啊,嘴硬!
凌江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道:“那我不在了,伯伯会心痛吗?”
我不在了,孟君遇,你肯定会心痛的。
她笑道:“我可是只在魔界待了短短六年啊,要不是我,你一个人这几年多无聊啊!你说说,你手下的花草精灵,能有我陪着你开心吗?”
孟君遇,我此番只在你身边短短几月,你这几月,可开心?
“啧。心痛!行了吧?”阎铩微有蹙眉,依了她。
孟君遇,我不问,你不说,我也知你定会比铩伯伯痛上百倍。
凌江仙嘻嘻一笑:“伯伯这么疼我啊?这便是长生的坏处啦!怎么,当真没有破解之法?”
幸好孟君遇你仍是凡人。
阎铩却道:“有的。饮下至亲血肉的一滴血,便可破。”他将空酒杯在掌心一旋,“可惜我是孤儿。”
“可是。”凌江仙看穿道,“你分明已然知道自己的亲人是否尚在,是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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