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锦月叹气:……又一个刚见面就折服在陆三郎风采下的女郎。
哪怕这个小娘子还这么小。
她正要领着罗云婳去见陆昀,却是身手伶俐的小娘子一下子从她手边蹦起来,蹿向陆三郎。锦月等女大惊,齐呼:“小娘子!”
她们三郎最烦人这么靠近了!在她们记忆中,上一个这么扑过去的女郎,被三郎推得手臂都折了……罗云婳才不过九岁,她们眼见小娘子花蝴蝶一样扑撞向帘下的俊美郎君,均露出不忍之色,不敢再看……
然而罗云婳扑过去,扯住陆昀袖子。陆昀低头看一眼,竟然没有把人扔开,还蹲了下去,面上冰雪般的寒意都消了。
锦月等女瞠目结舌。
罗云婳抬手便摸上这位哥哥的脸,将他左看右看。没错,就算当时衣衫褴褛、面色无血,但是脸是一样的。她欣喜无比道:“哥哥,原来是你!我和姐姐救过你的,你还记得么?”
陆昀心里的小人扯了下嘴角:救我的是你,你那个姐姐可不想救我。
小娘子心善,当日陆昀虽然昏沉,却勉强听见罗云婳和罗令妤的争执。某个嫌贫爱富的女人巴不得把他扔下去喂鱼,若不是罗云婳坚持救人,陆昀早不知道……毕竟当时他腰腹被刀捅受了重伤,再那么在水里泡下去,命就没了。
陆昀目色温和地望着罗云婳:小妹妹救了他的命。
但是完全不想提罗令妤。
陆昀扯开话题:“昨夜推你姐下水,另有缘故,我不是故意的。”
罗云婳“嗯”一声,点着头,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说法。陆昀诧异扬眉,看她笑眯眯:“我相信你!原来你就是大哥哥,我姐救了你,你才不会恩将仇报。”
陆昀:“……”
罗云婳疑惑问:“可是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跟我们打招呼,突然就走了呢?你就是三表哥的话,明明可以跟我和姐姐一起来陆家的嘛,大家都是一条路。哥哥你的伤都没好,就偷下了船。我姐担心你,还掉了眼泪呢。”
陆昀:“……”
他简直想一个白眼翻给罗令妤!
昨夜推她的愧疚感,在知道她在小妹妹面前假惺惺的表演后,荡然无存。她担心他?不是她逼他跳下船的?她还在罗云婳面前为他掉眼泪?是怕罗小娘子厌恶她那品性吧。
而罗云婳眨巴着眼睛看陆昀,完全不知道罗令妤背后都做了什么。有那么一个姐姐……陆昀对罗小娘子满心同情。
陆昀不想在妹妹面前说姐姐坏话,他随意道:“有些事,就先走了。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没事!”罗云婳小手非常有气势地一挥,然后鼓着腮帮子,“咦,可是我姐怎么也没跟我说三表哥就是我们救的哥哥呢?”
“三表哥,难道我姐不知道么?!”
陆昀看着小娘子震惊的眼神,唇角轻微扬了一下,三分嘲弄。罗令妤怎么可能认得出他?她全程抬着袖子,恨不得离他十里远。对他嫌弃甚多的罗氏女,满心想着嫁个良婿,对那个疑似贫寒、还被追杀的莫名其妙的男人,唯恐多看一眼,被对方缠上。
陆昀认得她,是他就算心里厌她也不得不承认的缘故:罗令妤美得过分了些。
她认不出他,就完全是不记得这个人了。
陆昀似笑非笑道:“你姐不认得我啊……大约英俊不凡的郎君见多了,你姐瞧不上我。”
他这话说的,院中的侍女们齐齐瞠目:就三郎这种相貌,表小姐都瞧不上的话,那表小姐的眼光得多高?
陆昀哄着似懂非懂的小娘子:“你先别跟你姐说我便是她救的那个人。”
罗云婳:“为什么?”
然后她自己给自己作解释:“莫非你想给我姐惊喜?想挑好日子,报答她救命之恩么?”
陆昀声音拉长,笑意加深:“是……啊。”
但是惊喜,还是惊吓,就不保证了。
罗云婳却拧着眉,还有点儿犹豫。她父母过世的时候她才刚刚懂事,自她懂事起,就是姐姐养大的她。她对姐姐的感情,比对父母深得多。她虽然常常觉得姐姐冷血、俗气,但是她从未骗过姐姐啊……
陆昀一挑眉,目光往院中一梭,袖子扬了下。
他蹲在纠结的小娘子面前,袖子落下,手抬起来,干净修长、骨肉匀称的手在罗云婳面前晃了一下。下一刻,拇指和食指一搓,一个响指打出时,“砰”一下,他手指间便出现了一朵雪白的玉兰花。
玉兰花在他指尖颤抖,露珠滴落如玉,娇艳欲坠。
罗云婳惊呆了,目中发亮:“哇!你怎么做到的?你会变戏法么?”
她上手便去瞧陆三郎的袖子,想知道那花藏在了哪里。陆昀并不反抗,还垂眸含笑:“做个交换。哥哥教你这个戏法,你别跟你姐说我是谁,好么?”
他低眉敛目,眉目间惊魂夺魄般的神采晃得罗云婳微怔,罗云婳定定看着这朵花,再抬头看他。她小脸皱半天后,下定决心地点下头:“好!我不告诉我姐姐。”
陆昀低声笑。
清晨微风晨曦,微微凉凉地浇撒。他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罗令妤知道两人纠葛后的反应。
……
罗令妤虽然落了水,但她身子底子不错,并无大碍。醒来知道妹妹去跟陆三郎算账,罗令妤大急,怕罗云婳惹到那个喜怒无常的人。她提心吊胆地爬下床,才要换衣出去找人,就见院中小娘子心满意足地跑了回来。
隔着窗看到她,罗云婳还笑嘻嘻:“我这就去读书!”
有罗云婳吩咐,灵犀也支支吾吾不回答,从两人这里问不出什么,之后几日又没发生别的事,罗令妤只好先将信将疑地把心放下。韩氏女告辞后,王氏女等其他女郎来到“雪溯院”,跟罗令妤谈了半日。
“陆夫人既不喜,何必惹人生厌?”
“陆夫人是说了出来的,其他没说的人,又有多少呢?”
“我若是能走,我就走了。”
接下来几日,住在陆家的表小姐们商量好了一般,纷纷告辞回家去。
一时间,陆家给表小姐们住的院落,全都空了,就剩下罗令妤。罗令妤正好抓住这个借口推搡,躲在院子里说生了病要养。
她是真养病,别人却会以为她是托词。
罗令妤伸长耳朵打听陆家的反应——家里漂亮得花一般的女郎们全都走了,独留下的那个还在养病。陆老夫人再糊涂,也敏感察觉到了不对,把陆家大夫人叫了过去,问怎么回事。
陆夫人这时候已经后悔十分,讷讷不能言。
罗令妤唇翘了起来:妹妹一个小孩子忽略不计,陆家的表小姐,现在就剩下她了。
罗令妤侧过脸,妙目觑妹妹,嗔道:“什么巴结?说的真难听,我不过是有好东西,想跟亲戚们分享。”
罗云婳人小鬼大,撇了撇嘴:“可是你就是送,人家不喜欢你也还是不喜欢啊。”
自幼跟姐姐生活在一起,罗云婳见识多了人背后对姐姐的编排。说姐姐相貌偏妖,不够高贵,登不得大雅。他们那般说,却谁不是偷偷看姐姐。罗令妤不知被人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听得罗云婳气愤不已……罗令妤却嫣然一笑,慢悠悠道:“不求世人皆爱我,但求不与所有人树敌。我这般才色,嫉妒我的太多了,正常。”
罗云婳:“屁!你还滴花露给三表哥……哦我知道了,你投他所好,肯定是又想嫁。”
嫁?又?
罗令妤语重心长:“不许说‘屁’。你懂什么,可别在外头胡说。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罗云婳不买账:“你是为了荣华富贵,金山银山坐吃不空,你才不是为了我呢!”
罗令妤:“……”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妹妹。想父母亡后,她又是娘又是姐,把小妹妹拉扯到这么大,为了防止妹妹太天真,平时说话做事也并不避着妹妹。但再怎么说……这种话由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口里说出,未免太过彪悍。
罗云婳继续哼了一鼻子:“你肯定是见三表哥一表人才,所以到处讨好人家。就像当时我们在船上救了的那个人,姐姐你觉得人家穷,就嫌弃人家,看都不看。那位哥哥真可怜,也是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自己突然下船了……”
罗令妤美目闪动,心中微虚。
那位哥哥当然不是主动下船,而是被她逼下船的。但面对醒来后叫嚷的妹妹,罗令妤当然不会说实话了。罗云婳不知姐姐的恶行,还惆怅了一会儿那受伤的哥哥怎么不告而别,怎么不知感恩……第二天罗云婳下船时开始发烧,自然更把救人的事彻底放下了。
眼下提起这事,罗云婳给出的总结是:“……总之,姐姐你就是嫌贫爱富!”
罗令妤:“闭嘴吧你。你倒是高洁,不还得靠着我吃喝?我真嫌贫爱富,就该把你赶去街上当两天小乞。要不到饭,饿上三四顿,看你还嘴硬不?”见妹妹小脸皱起,她伸手把妹妹扯过来,在妹妹脸上狠狠掐了一把。罗云婳在姐姐的怀里哀嚎着要躲开,却被姐姐扯着肉肉小脸道:
“不许吃了,给我读书去,背书去!”
“给我当个小淑女去,给我当个小才女去。”
罗云婳一阵挣扎,喊着“不要”。然她姐姐虽然看着纤细,力气却一点也不小。拖着她,硬是把几本书丢到她脸上。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罗令妤就公报私仇,硬是掐红了小妹妹的半张脸,让小娘子含着泪翻开了书。
她真不喜欢读书写字,琴棋书画。
但是罗令妤这个人——
“倒真是心机重。”夜色深了,与老姆一边聊着天,一边监视膝下的小郎练大字,灵玉二女将新鲜的酥酪送到时,陆家大夫人张明兰看了一眼,就让人收了起来。她给出一句评价,唇微微翘着,很是玩味。
长榻上摆着一张小案,八岁大的小郎君,四郎陆昶,正趴在案上,抓着狼毫一板一眼地练字。陆昶非陆夫人所出,但他生母位低且怯懦,他平日的一应事务,都是陆夫人直接管的。开始几年陆夫人对陆昶也不上心,她的一颗心扑在她的一双儿女身上。等大娘嫁人了,二郎人也大了,闲了几年闲得实在无事,陆夫人干脆把陆昶抱过来,亲自教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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