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来,似是低语一般:“瞿如师兄,商葚师姐,你们不想要这七子之位吗?”
瞿如猛地抬头看着鱼非池:“非池师妹这是哪里话?”
“所以你看……”鱼非池的声音高昂起来,对着上空,她知道,司业们一定就在某个地方看着,看着他们做困兽之斗,看着他们直面同门相残,看着这里血流成河,由极致狂欢走向极致癫狂,她高声地呐喊:“艾司业,你看啊!不是所有人都稀罕你们这破七子之位,不是所有人都有心要争盛世浮名!不是所有人,都丧心病狂!”
“你看啊!人心,终不像你们想象之脏!”
她的声音很高,在这厮杀正烈的修罗场上传开,传到了隐于黑夜的司业们耳中,艾幼微握着酒囊微微一笑:“是啊,人心终不如我们想象之脏,丫头,那只是在戊字班而已。”
只是在戊字班而已。
在别的地方,不是这样。
在别的地方,赌的是命,搏的是名。
老教看看更漏,轻声地说:“还有两柱香的时间,你说他们撑得住吗?”
“有我在,你们休想动他们一根毫毛!”艾幼微冷笑一声。
“这与院长意思不符啊。”
“有种他跳出来自己杀人,没种就好好窝在那破楼里,他真以为,世事尽在他掌握?”
“小艾艾,你变了。”
艾幼微不说话,他的确是变了,他带出了整整三届学子,他早就见惯了学院的作风,也习惯了手下弟子终会死上无数这种事,他对鬼夫子的话从来信服,从来没有生过半分疑心。
可是三届学子啊,到今年足足三十八年了,整整九十人,他到现在只得场中八人,其余的八十二人悉数尽亡,那是他的弟子,他朝夕相处百加呵护的天之骄子,只留下了这八个。
他是做不了副院长的,副院长要杀的人更多,他连这八十二人都命都背不住,如今背得住八百二十条?
他开始怀疑,鬼夫子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他所做的这一切,在他有生之年是否真的能看到结果?
最大的希望便是鱼非池与石凤岐,是戊字班,他绝对,绝对不会再容许戊字班死伤殆尽,绝对不想还要去再教下一届弟子,也绝对无法再承受一次弟子三十人尽数亡命的事实。
他累了,教不动了。
所以,他手掌一挥,碎了那走得极慢的更漏,走出了黑暗中,走进了演武场。
他走近了那被逼得越来越紧的戊字班,一手一个拍开正向他们挥刀舞剑的人,玄色的袍子从未像今日这般有威严过,沉凝如重墨,穿于一众白袍中。
而后他站定在他最宝贝的这群弟子跟前,面无表情,冷声说道:“一个时辰到,无人取得七子性命,你等下山吧。”
站在光与暗交汇处的一胖一瘦两位院长一对望:“明明还有两柱香的时间呢,这家伙。”
“哪里有?我看时辰也到了。”
“嗯,我刚才看错了。”
场中弟子经此番厮杀,除开戊字班处这一堆人,还余十二人。
十二人眼中布满不甘心与疯狂,他们拼到了此刻,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如何甘愿罢休?
不肯罢休便要拼命,然只见艾幼微手掌一挥,便将他们扇去老远,邋遢而猥琐的脸上尽是怒色:“听不明白?”
“凭什么?我们哪里差过他们七人!鱼非池近乎只交了一张白卷,迟归历年来尽是倒数第一,他们有何资格占据七子之位?司业不公,学院不公!”他们的愤怒是理所当然的,质问也是有理有据的。
艾幼微却说:“天底下到处都是不公的事,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又有何资格再立于此处?”
“既然你们承认学院有意偏帮,那就不要怪我等弟子不顾师徒之情!”
“哦?来让本司业看看,你们这两年都学到了什么。”艾幼微双臂一展,宽大的袖子鼓动,一阵狂风,卷起了地上数把兵嚣,横立于半空,兵器尖刃直直对准了不服愤怒的弟子。
他双臂刚欲振动,引着那些兵器往前,却被老教老授两人一左一右,分别架住了他两手,他们说:“够了!再闹下去,鬼夫子真不会放过你了!”
又转头看向那些既不甘又惊恐的弟子:“收拾行礼,即刻下山,你们也算是从学院中完成了学业了!”
那时天已大亮,横于半空的兵器叮叮咣咣掉在地上,艾幼微甩开两位院长的手,偏头对着身后一群人闷声道:“半个时辰后,七子于藏书楼前待命!无关人等,今日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