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小八哥昨个儿傍晚还是一副随时都会上天的模样,这会儿倒是精神奕奕的,伤口都被包扎齐整了,黑豆般的眼睛格外有神,看到有生人过来,急急的将剩下的半根须子吃到了肚子里,连瞧都不叫张掌柜瞧。
一旁的三囡还道:“这白萝卜真有用啊!不过我咋觉得这玩意儿没有咱们以前采的野白菜好闻呢?对了,下回咱们再去采两颗,上回全被阿奶拿去了,都没包饺子。”
“这不是白萝卜是人参,上回也不是野白菜是雪莲花。”周芸芸沉默了一瞬,决定不再误导她妹子,“还有,这些东西是不能乱吃的,吃多了会补死。”
“补死?不对不对,阿姐你说错了,吃多了那叫撑死、涨死,才不是补死呢!”
周芸芸想着还是别跟这丫头较劲儿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遂顺着她的意思道:“嗯,你说得对,是撑死涨死。”
始终立在三五步远的张掌柜好悬没一头撞死。
其实吧,山野之地出现名贵中草药并不稀罕,而也确有很多被误以为是普通果蔬而不当一回事儿,民间也有专门走街串巷的捡漏人。也因此,若是今个儿周家俩姑娘不认得这玩意儿,张掌柜还能自我安慰一下,可偏生她们居然是知道的……
知道还这么祸害!!!
憋着一口气,张掌柜被周家阿奶请到了堂屋里。他是真的没能忍住,因而开口提醒道:“我方才看到令孙女好像在拿草药喂鸟……”
“我知道,那是人参须子,我给她的。”周家阿奶扬了扬头,不以为意的道,“咋了?你们是来收药材的?家里也没剩多少了,先前倒是有几颗全乎的,全被我家好乖乖剁了熬药膳了,她说什么冬日进补来着。反正这会儿只剩下不多的参片和须子了。”
周芸芸鼻子灵光,但凡有心要寻草药,总归能寻到的。先前家里穷的时候,周家阿奶没少卖这些金贵玩意儿。可如今周家有钱了,像今年,周芸芸就带着胖喵俩口子并大狗一道儿进山,寻出来的几样草药,甭管金贵与否,周家阿奶都没卖。左右是白捡的,家里也不缺这几个钱,还不如依着周芸芸的意思,给家里人补一补。就是周家阿奶不理解,为啥说好了要补一补,一颗还没小孩儿巴掌大的人参却能吃一个月呢?真是不懂。
不懂的还有张掌柜,他只想知道,孟谨元这小子到底找了个怎样的岳家?!
是,他是听说过周家阿奶的大名,可听说过不代表就一定了解,况且他所谓的听说仅仅是因为饴蜜斋的缘故,并不知晓老周家的画风是如此的丧心病狂。
偏此时,周家阿奶还问他:“你们到底是来干啥的?真的要收药?家里没多少药了,要不我去把参片和须子拿来给你们瞧瞧?”
“不不不,我们是来提亲的。”张里长赶紧将人拦下,顺手给了张掌柜一记胳膊肘,“这不,孟秀才没长辈,我这个当里长的旁的事儿还能帮衬一下,可这长辈……喏,他是孟秀才的同窗师兄,替他来的。”
“同窗啊!这也是个读书人?”周家阿奶奇道,“看不出来啊!瞧着竟像是个铺子里的掌柜、管事的。”
张掌柜呵呵哒:“周老太您说的一点儿也不错,我就是掌柜的。这不,读了十来年的书,也没考上秀才,就去南溪书局做了掌柜的。孟秀才倒真是我同窗,素日里也常作些字画托我专卖,我跟他确有不浅的交情,这不,他前些日子还托我给他在县城里买个二进的小院。”
周家阿奶明白了,这就跟她家三河和大金差不多,念过书可就是没念好,趁早改行做买卖了。
说真的,三百六十行,周家阿奶一行都不歧视,哪怕是码头上干苦力的,她也一样觉得人家是有本事的。哪怕素日里她常念叨自家儿孙都是一帮子蠢货,那也仅仅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并不真是这么认定的。
然而,除了某个彻头彻尾蠢笨如猪的傻子——三山子。
“读不了书不算啥,人还能被尿憋死吗?小子,我瞧着你就是个有能耐的,回头一准儿能高升!对了,你说孟秀才托你买二进院子?那你要记得买个略大一些的,特别是房舍一定要多。正好,我昨个儿还在说,怕我家好乖乖的嫁妆太多了,搁不下。”
张掌柜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敢问可否透露一下令孙女的嫁妆有几抬?”
“七十二抬!”
“……好,好的。”张掌柜忽的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尽管已经确定了周家都是很能祸祸钱的,可他真的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乡下人家啊,哪家会给姑娘准备那么多嫁妆的?别说七十二抬了,二抬都不多见!七十二抬那可真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一旁的张里长也有些被吓到了,他还特地多问了一句:“那是多大的箱奁?二人抬的?”
周家阿奶白了他一眼:“你家婆娘才用二人抬的嫁妆箱奁呢!我家好乖乖,那都是用四人抬的箱奁!!”
张里长也闭嘴了。
还有啥好说的?大青山一带,箱奁都是有定数的,事实上也不止是大青山这一带,其他地方也差不多。尽管大部分箱子尺寸都不一样,可大致还是分成了三种。
一是单人抱的,那种比较小,里头约莫两尺见方,能放置的东西有限。二是二人抬的,也就是需要将箱奁捆缚后,用一根棒子让两人才能抬得动。三就是周家阿奶所说的四人抬的大箱奁,这种是在绳索捆缚后,用两根棍子分四个人才能合力抬起,箱子笨重但容量极大。
通常情况下,像京城那地儿,嫁妆箱奁都有统一规格,大小也不一定是一样的,而是放置各色东西的箱子皆不同,基本上就是那种可以从箱子的外表判断里头究竟搁了什么的。
然而,谁叫周家阿奶不走寻常路呢?她特地叫人带口信的给祁家大少爷,开口就要最大的箱奁。祁家大少爷想着左右是乡下地方,应该也不会在乎这些小细节,既然周家阿奶坚持,他才不去当这个坏人。
于是,一堆特大号的嫁妆箱奁就此诞生。
张掌柜和张里长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无奈。前者是无奈将来保不准就收不到孟秀才的书画了,后者则是想着得亏他没闺女啊,被周家阿奶这么一折腾,赶明儿物价都要提高了!再一想,也不错啊,他家二小子要是娶了老周家的小孙女,是不是也……
才这么想着,张里长就被跑过来看热闹的三囡怼了一脸。
“里长伯伯你是寻到了好的田地,特地来找我的吗?”三囡颠颠儿的跑了过来,仰着脸一副格外高兴的模样,“我这就去给你拿钱!对了,你收银票吗?”
说真的,三囡对于金票银票都不是很信任,你想啊,这么薄薄的一张纸,万一打湿了弄坏了,咋办?没安全感啊!她原先就只要金银,甭管是金银锭子还是金银锞子,都塞到荷包里,挂在脖子上。
可先前那是十几两,等后来眼睁睁的发现金银的数量越来越多,从十几两到几十两,再到几百上千两……
放家里吧,担心遭贼偷;搁身上吧,压死她这个小身板也背不动啊;换成金票银票吧,她这心里就是惴惴不安的,唯恐给弄坏了……反正就是各种不得劲儿!
不得劲儿的三囡就天天骚扰周芸芸,被折腾得没法,周芸芸就唆使她把钱花掉,买牛车买田产买羊买鹅,还有翻修房子。
至今,周家二伯俩口子都不知晓,他们家闺女会变成如今这个画风,周芸芸要负的责任远远大过于周家阿奶。
这不,又到年底了,零零总总加在一块儿,三囡的钱又超过五百两了,这可把她急坏了,她这人就不能藏钱,一有钱就不淡定,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的瞎转悠。尤其这回得的钱还被“好心”的三河全换成了银票,气得她好几日都不理三河。
三河:……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见不得你一到冬日里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就跟阿娘养的猪似的,找点儿事情叫你上火也好。
可甭管三囡再怎么上火,张里长也不可能只隔了一夜就给她变出田地来。这要是一亩两亩的也就罢了,她一气要了四五十亩,哪里去得?
张里长只要陪着笑脸打哈哈:“三囡啊,伯伯还没给你看好田产,回头看好了在来寻你。今个儿我是来找你阿……”
三囡一副“要你何用”的嫌弃脸,被周家阿奶瞧见后,张嘴就喷她:“给我一边儿待着去!等来年三河娶了媳妇儿,你阿姐嫁出去了,我回头就轰你出门子!”
偏生,三囡天生傻大胆,况且她也早已明白阿奶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非但不怕还上赶着找抽道:“那三山哥呢?大金哥呢?等他俩都讨到媳妇儿再说我吧!”
“边儿玩儿去!!”周家阿奶举起手欲抽她,见状三囡终于知道怕了,赶紧一拧身飞快的跑了。
只是,就算是跑了,隔了一小会儿,还是听到她在院子里跟周芸芸大声抱怨着:“阿奶好坏啊!她干啥老那么坏呢?坏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