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方式,强制的变成了他的人。
他就在她的枕边沉睡。
她顺着他的手臂,一直看到他的肩膀。她看到许多的抓痕,有的已经翻出了皮肉,有的,只在浅表留下了血道道。
她再转一点身,就看到了他的脸,那里还留有她赏他的五指印。
她也看到自己皮肤上覆盖着的一颗颗血色的吻痕,每一个都仿佛烙印般深重。这些烙印带着刺痛,制造它们的人用尽了全力将它们烙下,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从皮肤上吸离。
那带着疲倦而沉睡的男人,看着依旧那么的美丽,混血儿的五官深邃却不失精致,超越了性别的美。看着他的睡脸,你永远想象不到,他暴怒时,杀伤力究竟何其惊人。
被那黑色羽扇般的睫毛覆盖着的眼睛,曾经像野兽一般喷出慑人的火焰,但此刻,它们静静的沉睡着,如此安详恬静。
他在睡梦中皱着眉头,睡颜像个孩子。大约是感到她的移动,于是,很自然的将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箍紧。连在睡着时,都害怕失去她。
他真的害怕。他曾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他的母亲。现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第二个重要的人,绝对不能再度失去。
就像是害怕心爱的玩具被抢走的孩童,只有紧抓不放,即使因此会将那心爱之物抓坏。
不爱的时候,比南极的冰山还要冷硬;一旦爱了,比太阳的热核还要炽烈。
爱而不得,便化作执念,深重得令人窒息。爱而无回应,便化作利刃,伤人于无形。
林御风将铃音拉入了深渊,她好不容易爬上来,抬头一看,还是爬不出他的五指山。
他谈过的恋爱里,还没有一个女人拒绝过他的追求,能让他如此在意,在意到必须娶回家关起来深怕被人拐跑了。没有一个女人救过他的命,或者被他救过,而铃音两样都占全了。
如果夏天是太阳,林御风就是月亮。这个月亮是魔鬼,魔鬼才拥有魅惑人心的美貌,让人心甘情愿献上自己的心,割下自己的肉,给魔鬼当粮食。
她被他伤害了,却无法发自内心的憎恨他,无法否认对他的痴迷。
两人结合的这一夜,林宅却传来噩耗——林父病逝。
葬礼在一个下雨的日子里举行。
当自己的父亲在病榻上与死神抗争时,自己却在温柔乡里缠绵。林御风虽然没有对任何人表露过,但其实心底充满了自责。
葬礼上,他一袭黑衣,连衬衣都是黑色的。他的眼圈,也是青黑的。从那一夜之后,他便有好几夜未曾合眼。
也是从那一夜之后,他就再也不肯放开铃音的手。他失去了母亲,然后又失去了父亲,他不能再失去挚爱。
每一个人长大之后,总有一天都会成为孤儿,因为,父母终归会老去,会辞世,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当你的父母都走了之后,你才会惊觉,自己能够陪伴他们的时光竟然是那么短暂。少年时代在外求学,青年时期辗转各地工作,每年只在几个重要节日回家探望。一年里真正团聚的日子,两只手就能数完。
你问问自己,那么少的时光,你还舍得去花天酒地,去挥霍,去和父母对抗争执吗?每一分每一秒,都应该要珍惜着使用啊。多看你的父母一眼,多拉拉他们的手,数数那日渐增加的皱纹,揉揉那越来越粗糙的老茧。
可往往人们能够意识到应该珍惜某物时,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人就是那么犯贱,总要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林御风体认到了这一点,是在父亲的葬礼上。他和父亲对抗了那么多年,一晃眼,父亲已经入了黄土。这对抗,没有赢家。
黑色的骨灰盒捧在怀中,那么沉重。雨的气味,土壤的气味,青草的气味,香火的气味,都刺痛泪腺。
葬礼在一片青草覆盖的墓园里进行。既隆重,又内敛。
铃音也穿着黑色的连身裙,手指上戴着林御风给她的那枚钻戒。而林御风的无名指上,也带着成对的男款,只是并没有钻石,设计也简洁许多。他戴着戒指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他只用一只手捧着骨灰盒。
骨灰盒,按照传统,都是由长子来捧。
每个人都打着黑色的伞,伞下的阴影比那天上的乌云还要阴暗。
伞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伞下的人,眼里,心里,也在下雨。
伞遮住了外界的雨,却遮不住心里的雨。
夏月媛脸上蒙着黑纱,看不清表情。但作为遗孀,大概,也是要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用手绢擦一擦,装装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