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黑色的波浪淹没了一样,本来应该一觉香甜,可偏偏我总觉得,身后有人在不停的推我,嘈杂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的嚷着:“让开……让开……”
可是我太困,眼皮也抬不起来,只觉得烦,却没办法让那个声音安静。
那个声音变本加厉:“这不是你的,你还回来!”
接着,身上一凉,像是有冰冷的手从哪里伸了出来,死死的攥在了我的胳膊上:“你出去!”
我却跟鬼压床一样,有心反抗,有心看清楚是谁在推我,却根本没法子动弹……
“啪啪啪……”一个声音忽然非常清楚的响在了我的耳畔,我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
脑门渗出来了点虚汗,擦了擦,才要松了口气,那个“啪啪啪”的声音却又一下子响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啪啪啪”的声音原来倒是确有其事,并不是做梦!
抬起头,发现窗户纸上,出现了一道阴影,正是一只手的形状,是有人在外厅里敲这个里间的窗户!
我心里一沉,刚想去叫李明朗,却听见外面响了一个声音来:“你把门开开。”
这个……不是之前跟李明朗说话,让李明朗救我的那个声音吗?
我精神一震,忙从那个床上给跳下来了,赶紧开了门:“虚平道长……”
一开门,发现外面的人,果然很面熟,但正是因为面熟,才一下子给愣住了:“您就是虚平道长?”
是……在胭脂河边给我测字, 说我和程恪,根本没法子长久的那个算命老头儿啊!
我说怎么声音像是从哪里听过,却怎么也记不清呢,是因为我根本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嘿嘿嘿,” 那个老头儿挺不好意思的笑了:“本来不想被你给发现了的,这真是,偏偏赶得这么巧。”
我赶紧说道:“今天,真是多谢您了!”
“用不着用不着!”虚平道长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又正了正本来就很整洁的衣服,这才说道:“跟你姥爷和二姥爷的交情在,都算是你的长辈,长辈拉晚辈一把,也不算什么,不过,早先给你测字的事情……你不生气吧?”
“不生气不生气。”我赶忙说道:“我明白,您跟我姥爷,都是为了我好,认定了阴阳御鬼之术不适合我,可是……”
“我也有私心。”虚平道长神神秘秘的眯着眼睛,说道:“是因为明朗喜欢你,喜欢的了不得。”
说着,冲门口扬了扬下巴。
我这才发现,李明朗没有跟自己说的一样去另一个偏房休息,而是就坐在了我门口,背靠着墙,歪着头睡着了。
我心里一动,他……是怕我出什么事吧?
“他一直没谈过恋爱,”虚平道长带着一种对小孩儿的爱怜说道:“之前你姥爷说你被鬼给缠上了,本心并不愿意,就跟我说起来了,让我把明朗的八字跟你的合了合,倒是正好合适,就自作主张,非要替你跟旧社会似的定个亲事,我看也挺好,都给你们俩八字合在一起,挂在了大殿里面姻缘树上了。
谁知道后来事情一波三折,一直没成。他前一阵子从那个养鬼师大会上回来,闷闷不乐,茶饭不思的,我还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只是说让我把那个姻缘树上的签子拿下来。
我以为,你是鬼迷心窍,打算去劝劝你,这才看出来,你原来跟那个鬼,倒是两厢情愿,明朗这个傻小子,大概没有那个福气。”
“真的挺对不起……”
“这也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虚平道长摇了摇手,说道:“这都是命,命格合适不如两厢情愿,我虽然是个出家人,可是帮着那么多痴男怨女了却过爱恨贪嗔,也好歹明白点,别人不好插手,是我们多事了。今天,我还在外面看见了你的那个鬼……”
我心里一紧:“您看见他了?”
“开始是想着冲进来。”虚平道长说道:“不过毕竟是个鬼,绝对进不来,可是他像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一定要进来,像是飞蛾扑火……”
飞蛾扑火……飞蛾扑火的人,还真是见到了不少。
我自己,也是一样。
“那他之后,”我忙问道:”怎么样了?“
“他还在那门口等着呢。”虚平道长说道:“现在也在,好像,要接你。”
果然……
“所以……”那个道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说道:“我知道你急着走,可是说实话,现在是没什么别的能压制了那个灵体的办法,找了一天一夜,才翻弄出来了这个,我把这个东西借给你。”
我赶紧接过来了,只见那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个小小的球儿,只有指头肚儿大小,看不出来什么材质,有点发乌。
“这个是……”
“是我们璇玑子祖师爷的遗物,叫做璇玑珠,有镇灵的作用。”虚平道长说道:“你戴上了,会把那个灵体全压制住,不过除非我们想到了什么办法,否则千万不能离身,不然的话……”
我赶紧点点头:“我明白,那个灵体,就会卷土重来。”
“你这一阵子,经历的事情太多,其实,那个灵体本来不至于这么快就出来的。”虚平道长若有所思的说道:“其中也许,藏了什么隐情。”
是啊, 那个灵体的来历,就是最大的秘密。
我把那个小球儿拿出来,看见盒子里面还有一道细细的红线,就将那个小球儿给拴好了挂在了脖子上:“谢谢道长的救命之恩。”
“既然相见皆是缘。”虚平道长说了一句古色古香的话,接着拍拍我的肩膀:“你去吧,他就在门口呢!再不回去,大概要变成石头了。”
说的,是望夫石的典故吧?
这会儿,天色已经由漆黑变成了靛蓝,好像是快要亮了。
我望着还在熟睡的李明朗,想了想,说道:“那,道长就替我跟他告别吧!”
虚平道长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省的徒增伤感。”
我又跟虚平道长道了谢,正在这个时候,我闻到了虚平道长身上,一阵若有似无,三钱半的香气来。
我犹豫了一下,问道:“道长,关于那种三钱半,除了太清宫,别处没有吧?”
“除了我们太清宫拿了来在特殊时期招魂用,别的道观不见得会用。”虚平道长说道:“几百年了,太清宫独善专场,别处人并不知道。”
原来如此,几百年了……
那……在那个程恪的记忆之中,他和菖蒲的独处,往往都是在等待魏浅承,而魏浅承的身上,总带着那个三钱半的味道,难道,那个时候,他都在太清宫里吗?
不过……百十年前的事情,虚平道长肯定是不知道的,问了也没用。
我跟虚平道长道了别,迈出了那个屋子。
外面还带着一点薄薄的雾气,在深秋的时节,寒冷刺骨。
整个太清宫,也还都是沉睡未曾醒来的样子,万籁俱寂。
回过头来,虚平道长还在门口目送着我,看我回了头,跟我摆了摆手。
我点点头,顺着甬路,一直往太清宫走过去。
穿过大殿,就能看到了程恪了。
这个地方如果能说话,也许能阐述一下它见过的百年风雨,可惜,它只能沉沉的注视着风霜雨雪。
一路出了大门口,天色越来越亮了,倒是没有一眼就看见了程恪。
我纳闷起来,他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