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普通人身上,自己的的主子突然问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早就憋不住要问个究竟了,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像是早就知道答案似的,恭敬地说了个“是”之后,默默地退了下去,临出门前还不忘贴心的帮骆心安掩上房门。
看着他一瘸一拐离开的身影,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宝珠宝珍两人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小姐,您刚才给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奴婢也听不懂了呢?他到底是谁啊?”
骆心安没有回答,只是勾了勾嘴角“行了小丫头们,都折腾了一天了还这么大的好奇心,你们不累啊?”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起身伸了个懒腰,“都各自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再耽搁一会儿没准天都要亮了。”
说完这话,她没再跟两个丫头多说什么,径直走进了寝室,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完全是一头雾水,但一会儿头看到骆心安都躺下了,她们也没办法,只好上千发下纱帐,接着默默地关门退了出去。
夜凉如水,寂静无声,油灯一灭,仿佛整个大地都进入了梦乡,没过多久就响起了鼾声。
这个时候一直静静地躺在床上的骆心安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其实嘴上说是累了,但脑子却从早上到现在都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即便身体已经觉得很疲惫,可是翻来覆去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一直藏在心里的那件事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始终坠在心头,让她寝食难安,甚至连片刻的时间都等不了,只想在今晚就把一切都搞个水落石出。
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浓重的黑像铺天盖地的帐幕,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的昏暗不清,一盏摇曳的灯笼还冒着零星亮光,照亮了去后院的路。
骆心安坐在床上犹豫了片刻,当目光瞥到那一束放在花瓶里独自芬芳的折尾花时,她的眸子一凛,深吸一口气,再也没有半分迟疑的披上一件外衣就走了出去。
不管白天有多炎热,初秋的深夜总是带着几分浓重的凉意,一阵夜风刮过,骆心安拢了拢衣领,顺着一排种满紫樱的迂回小路,走到了后院。
敛华宫的后院是个极其清净甚至说荒废的地方,原来住的都是宫里的下人,后来骆心安觉得身边用不到这么多人手,就遣走了不少人,把剩下的人集中到了前院的厢房里,这里便一直空了下来。
这会儿夜深人静,后院这地方就更显凄清,伴随着沙沙的风声,骆心安隐隐听到了些许哗哗的水声。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水声?她不记得后院有什么湖泊池子之类的东西。
心里疑惑,但脚步却没停,顺着水声一路往里走,越是靠近声音也越清晰起来。
转过一个回廊,前面就是一片空旷的天井,在一片昏暗之中,顺着水声的方向她在一个角落里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穿了一件深色的衣服,低着头将盆子里一件白色的衣服拿出来拧干之后,挂在了一旁的树枝上面,接着随手解开身上的衣服,赤膊着上身,直接将水缸里的冷水泼到了身上。
之前穿着衣服的时候,一团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等脱了衣服之后,他露出一整片光滑结实的胸膛,这时一片乌云飘过,凄清的月色洒下来,仿佛在他肌理分明的皮肤上镀上了一层冷光。
他仰起头,冰冷的水从头浇下,浸透了他的黑发,又顺着脸颊流过线条流畅的肩膀、滑过挺拔的脊背,最后汇入结实有力的腰线消失在深色的裤子之中。
即便秋老虎的余味尚在,但深夜的天气已经不暖和,更何况是被这样的冷水从头浇下,那般滋味饶是骆心安只是这样看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悄悄走进的,只是当她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离他不到十步的距离,盯着他的背影,骆心安只觉得一阵恍惚,连眼前都一阵阵的晕眩。
声音可以骗人,脸也可以骗人,但是身体是不会骗人的,她不信世上有这样相似的身影,相似到每一个肌肉的弧度都有以前一模一样。
骆心安的眼眶有些发热,但是始终站在暗处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线条。
方才离得太远,她看的并不清楚,直到站到如今这个位置,她才陡然看到他光滑的皮肤上留下的一道道疤痕。
这些疤痕交错纵横,大大小小几乎布满了全身,或许是因为时间过了太久,疤痕已经变成了难看的深褐色,可是被旁边蜜色的皮肤一衬,仍然显得触目惊心。
骆心安不敢想象,他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磨难才落下这一身的伤疤,更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少努力才重新回到这座皇宫,站在她的面前……
眼眶酸涩的厉害,骆心安赶忙把头挪到一边,余光像是突然瞥到了什么,她猛地睁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肩胛骨上那一枚小小的黑痣,然后全身再也控制不住的轻颤起来。
“阿暻……”
她情不自禁的叫出这个名字,眼前人身形陡然一顿,然后将手中的瓢放进水缸之中,随手拿了一件湿衣服披在身上,躬身行礼,“娘娘,更深夜露,您怎么还不歇息?”
看着他疏离的态度和故意拉开的距离,骆心安心中难过,死死咬住嘴唇说,“你刚才不是听见我叫你的名字了吗,你究竟还打算瞒着我多久?”
“娘娘,奴才只是阿丑罢了。”
“你胡说!”骆心安上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盯着他扭曲变形的脸,一双眼通红,“我既然站到这里,你也应该猜到我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的目的,你记不记得白天我临走时问过你的话,现在我就要听实话,你告诉我,你就是阿暻对不对!?”
阿丑的目光里闪过一抹痛楚,轰轰烈烈涌来,最终又悄无声息的褪去,许久之后他沉了口气,嘴角甚至还扯出了些许笑意,“那娘娘就杀了奴才吧,之前您就说了,如果我不是靖王,您就要杀了我,那您现在就动手吧,奴才绝对不会反抗。”
说着他将自己的脖子露了出来,骆心安只需要取下簪子在他跳动的血管上轻轻一划,这个人就会一命呜呼,甚至在这荒凉的后院之中,她都不需要费心思藏匿尸体,自然可以把痕迹处理的干干净净。
可是,在看到他肩胛骨上那颗痣的时候,她还怎么舍得下手!?
对,为了永绝后患,她的确对这个危险的男人动过杀意,可那都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可现在她再也没法装作熟视无睹……
疯了似的,她一把扯下阿丑肩膀上的衣服,将手指放在那颗熟悉的黑痣上面,想要说点什么,可是一开口声音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骗了我这么久有意思么,看我像个傻瓜一样为你掉眼泪,你很开心吗?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个地方有一颗痣,可能你自己活这么大都不知道吧?”
“你可以换掉这张脸,可以连声音和走路方式都改掉,下次记得把这颗痣也一起去掉,这样才可以真的瞒天过海,不让我发现一点踪迹!”
提到背后有一颗痣的时候,阿丑明显的楞了一下,而就是这短暂的失神,却证明了骆心安的猜测,她再也忍受不了,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你如果不愿意跟我相认,为什么不走的远一点,这样我就可以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当做你已经死了,可你非要回来,还待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让我有了怀疑却不敢确定,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阿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阿丑的眼睛瞬间也涌出了血丝,袖子下的攥成拳头的手指微微颤抖,几次抬起来想要保住骆心安,但终究没有。
他退开一步,避开骆心安的眼睛,艰难的说,“娘娘……这只是一个巧合,我的确不是你要找的人。”
“巧合?我不信世上有这么多的巧合。”骆心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就算这颗痣是巧合,那你早上塞给我的那包药粉是什么,光明正大的闯进我的寝宫又是什么,我不信你一个普通的花奴敢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况且你凭什么笃定我会按你说的去做,而不是直接砍了你的脑袋?”
“况且你这么做不就是知道我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么,你在赌我对你的信任,我也在赌你究竟是不是他,现在我赌赢了,也知道了答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我认识的阿暻敢作敢当,从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对我也始终如一,毫无保留,可现在呢,你骗了我这么久,难道连点一点头的勇气都没了吗?我爱的那个人去哪儿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强忍着眼眶里即将决堤的眼泪,她死死的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她不想当个只会流眼泪的软弱懦夫,至少在阿暻面前不行。
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是落在阿丑眼里,她的脸已经白的没有半分血色。
这些话还有骆心安失望的眼神就像一把尖锐的刺刀直接捅进他的心窝,然后在里面用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的割扯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瞬间血肉模糊。
巨大的痛苦让他说不出话来,而骆心安绝望又期盼的眼神又近在咫尺,他墨色的瞳孔一时间全红了。
过了许久他才扯出一抹笑容,这个笑容再也没有作为阿丑时的谦卑和恭敬,更没有半分疏离,一如往昔般温柔而强悍。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唤了一声“,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