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乍富之后的寻欢作乐,从某种角度来说,陈湛北是瞧不上这些人的。他心气儿高,自小就羡慕旁政这样长在高墙大院的人,这样的人,不管有没有本事,在外头干了什么荒唐事,骨子里是正派的,心里是有原则的。
其实他和旁政的交情也有四五年了,那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从成都老家搬来B市算初来乍到,因为一次朋友之间的饭局认识了旁政,从那以后,就一直有事儿没事儿跟着他混,对旁政的私人生活知道得不算少。
旁政那年还在北京,身边有一帮固定的发小,都是他在他爷爷身边上学时候的朋友,有初中的,有高中的,以宋方淮为首,算上旁政,一共四个人,曾经在八号大院儿是出了名的闹腾。
之前提到过的大禹,本名谭禹,和旁政十几岁上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俩人淘气捣乱一起挨过板子,考试不及格互相改过名儿,老师抓逃课也彼此打过掩护。就这么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硬生生在几年前让一个女人搅和掰了。
据说,谭禹惦记旁政的前任女友白梓卿曾经长达三年之久。
据说,谭禹曾经背叛兄弟,抢了人家的女友远走高飞不说,还抢了旁政创业初期的第一笔资金和成果。
那是旁政从澳洲毕业回来的第二年,正是创建盛恒最艰难的时候,恰逢被家里送到美国的谭禹也学成归来,两个人手里捉襟见肘的资金情况都差不多,兄弟见面把想法一说,就起了合伙的主意。谭禹当时在国外主修医用化学,想利用自身专业建立一家药厂,旁政从他爷爷那里拿了一笔钱,又跟朋友四处借了点,第二年年末,药厂就建立起来并且开始盈利了。
谭禹很有才华,药厂在那一年有好几项申请了医疗界从来没涉足过的专利项目,那时候兄弟两个几乎天天泡在一起。旁政把盛恒用来运转的很大一部分资金也用来给谭禹搞科研,他又不懂这些医学专业,几乎把药厂交给谭禹全权经营。
谁知,就在旁政专心筹备和未婚妻的婚礼的时候,忽然有消息传来说谭禹变卖了药厂所有股份,打算远赴国外。
最重要的,谭禹一齐带走的,除了本该属于旁政的百分之五十的股权和他投入的全部资金以外,还有旁政的未婚妻,白梓卿。
在机场,一帮发小亲眼见证了从小玩得最好的两个兄弟大打出手,从那以后,这伙人里永远少了一个,再也没凑齐过。
这么多年过去,旁政把原来被谭禹卖掉的那家药厂高价买回,又建立起了一家庞大的化工中心。关于谭禹的事情,只有宋方淮他们这样的好友会偶尔提起,或者感慨或者宽慰,旁政都只是一笑了之,从来没给过回应。
那大概是旁政二十几岁的青春岁月中发生得最轰轰烈烈的一件事,在一个男人的成长生涯中不算严重,但也确实足够让人脱胎换骨。
“哥,其实你也知道,当年大禹走是有苦衷的,他爸让人一封信检举查封了全部家产,那时候他要不卖药厂带着资金走,搞不好会连累你也一起下水,至于白梓卿……”陈湛北为难,“甭管当年什么样儿,现在你都结婚了,谭禹他俩也没成,女人是祸水,走了就走了,别影响兄弟之间的感情。”
旁政摸出支烟衔在嘴里,眯着眼降下窗户:“宋方淮让你来当说客的吧?”
陈湛北模棱两可:“本来大禹是在北京,知道你过生日,下午特地飞过来直奔这儿。”
可是估计所有人都忘了,当年谭禹带着白梓卿远走高飞那天,也是旁政生日。
车沿着主干道拐入一个停车场,那是他们之前聚会的老窝,北洲国际旗下的一家会所,旁政掐了烟下车,看见那块招牌还恍惚了一会儿。
陈湛北跟着他停下来:“怎么了?”
“这馄饨馆怎么还没改?”
会所在B市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方,周边全是知名的酒店餐饮,唯独挨着北洲会所旁边这家,是家名不见经传的馄饨馆,一对老夫妻早在这片城区还没改造的时候就留下来的一个门店,手艺相当不错。
之前旁政带着顾衿来这儿吃过夜宵,她特别喜欢。
他记着陈湛北说过,打算会所扩建的时候跟人家商量着把门店买下来。
“老头老太太都在这儿开了三十多年了,我没忍心,挺多人都认准他家这块招牌了,这损阴德的事儿,我寻思着就没干。”
旁政挑了挑眉毛,似乎很意外发现了陈湛北的人性。
门口有人等他们多时,见两人下车,远远地就拉开了会所大门。宋方淮拿着手机迎出来,揽着旁政的肩膀往包厢走,不无紧张:“大禹等你一个多小时了,都是老熟人,有几个是特地从外地赶回来的,你绷着点儿,今天给你过生日,好坏别让咱下不来台。”
说话间就有服务员拉开包厢两侧的大门请人进去,脚还没迈进去,就有人在里面吹口哨鼓掌。
整整几十平方米的包厢三张茶几并排,光是各色洋酒就堆了老长,屋子里人都快坐满了,男男女女好不热闹,都是上学时候一起调皮捣蛋的玩伴,见着旁政站在门口,都站起来接他,众星捧月似的,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肆意妄为的时候。
人堆里,一个男人从最后面缓步走出,二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形瘦削,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他和旁政身高相似,目光从旁政进来那一刻就没离开过他。
屋里声音渐渐小下来,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人身上,谁都没敢大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