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江南,大漠烟柳。
无根河分别后,兄弟两人一个北上,一个南下。谢胤前往北方昆吾山,谢瑾宸则乘着小舟沿淇水而下,去往东南方的沬邑古国。
今冬的雪尤其的多,薄薄的雪屑撒落下来,将两岸青山覆了层清浅的白色。
谢瑾宸想到谢笠,心里抑郁,便解下腰间青竹笛抚弄起来,一身青白相间的衣衫立于青江之上,自有股江南子弟的风流气韵。
吹完两曲,心绪才稳了下来。回到船舱中,见萧清绝正伏案练字,虽然很认真,字依旧歪歪斜斜的。
谢瑾宸手把着手教小孩儿,“像这样,提笔、悬腕……”声音柔柔沉沉,十分动人。恍惚间点点凉意落在脖子上,侧首竟是一缕头发。
和他微黄而毛茸茸的头发不同,谢瑾宸的头发乌黑,像被水浸了似的。小孩儿忍不住想扯一扯,脑壳被轻敲了下,“专心点儿。”
小孩儿不敢再分心,专注的看着纸笺。
谢瑾宸依旧握着他的手,耐心教导,“写竖时要藏锋起笔,略作点状,然后折笔向下,渐重,收笔时稍顿并回峰向右上提笔……”
言罢垂露竖已写好,通篇清皎硬朗、从容舒徐。萧清绝写着写着忽然觉得有威胁,戒备起来。从小生长环境恶劣,他有着野兽的警觉,每一块肌肉都蓄势待发。
小孩儿正想他有没有发现后面有人盯着我们,就见他不紧不慢的放下毛笔,抬手便接住一张纸。没有折叠的纸,从河后面的竹舟里飞来,透过窗户缝飞进船舱里。
力道拿捏的刚刚好,这功夫令小孩儿自愧不如。纸上写着一首《江南初雪》,笔法豪健爽朗,力透纸背,却是一首颇为婉约的诗。
浅匀暮色慢摇艄,偶得山水玉为雕。
无端惹得梅花怨,冻雨竹萧过小桥。
谢瑾宸出了舱外,见河两侧青山负雪,白碧相间。流碧般的江面上一只竹舟缓行,舟头立着一人,浅紫色衣衫,身骨颀长,撑着把白绸竹伞,如诗如画。
他声音清朗中带着柔丽,询问披蓑撑船之人,“渔家,这里可以钓鱼么?”
渔人并未答话,他便转过身去,竹伞遮住船头那盆海棠花,“哎呀,好不容易用炉火把它燻开了,可别又被雪压谢了。”
这声音如同春风拂过谢瑾宸的心头,刹时便是冰消雪融,姹紫嫣红。他握着小孩儿的手写了首《春江客答》:
水天缥碧雪青裳,追笛十日入春江。
问讯渔期无客答,撑伞帘外护海棠。
指间轻弹,纸便也从窗缝里飞出去,那人抄手接过,读罢朗然而笑。一手撑伞,一手捧花,越江而来。他身形甚是俊俏,腾跃间可见身轻腰韧,几下落在画船上,捧花相望,笑意盈盈。
江天如碧,水色似缥。群山蜿蜿叠翠,恰似故人眉峰清俊。莞尔一笑,便似有千里万里,水波荡漾。
两人相对凝望,那一刻,心底同时浮现出这样一句诗:任是江海凭恣肆,何如与子相见欢。
相见欢。
故人五官俊俏,肤若青瓷,眉眼清丽中带着英气,“便以这花,酬三郎的曲,可否?”
是盆西府海棠,绿叶间点点胭脂红的花骨朵,盛开的花则是白色的。初酣晓日红千滴,晚笑东风淡一涡。
谢瑾宸接过海棠,垂眸莞尔。长长的睫毛遮住迷眼的桃花眼,总有种摄人心魄的风情。或许用“风情”这二字形容男人并不适宜,可舒白再想不出更好的词来。
“三郎……”他的声音沙哑,有些情不自禁。
谢瑾宸扬眉看他,嘴角带着点慵懒的笑意,忽而出手出电,向舒白的腕扣去。舒白虽然心旌荡漾,反应也是极快。手腕一翻,反向谢瑾宸扣去。两人互不相让,你来我往竟暗暗较量起来。
如此数个回合都未能擒住对方的手,只得无奈一笑,收回手去。
舒白凑了过来,下巴几乎枕在谢瑾宸的肩膀上,哑着声音殷殷相询,“一别数日,三郎别来无恙否?”
谢瑾宸斜睨着他,那双桃花眼含烟笼雾,“无恙。舒兄如何,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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