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偷听了一耳朵的线人,一转身却是跑去了大太太大何氏处。
她绘声绘色,将老爷们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了大何氏,大何氏听完,生生捏碎了手里的茶碗。
“好哇,我就说那奴生子如何突然就大方了,这么轻易答应了哥儿们从军入伍,他自己却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原来是早就计划好了。不行!我得立刻派人出去,把大少爷他们叫回来。”
“太太千万别,您这样可就遭了人家的道儿了。”
大何氏不明所以地看向说话的人。
她不是别人,真是许铭书姊妹身边的丫鬟秦代语。
秦代语原是许铭书的兄弟找来伺候她们姐妹的。等许铭书成了云霄的妾,她们又回了文山,秦代语自然也就跟了回来。
这一来二去见得多了,大何氏就发现这个叫秦代语丫头十分聪明,加上好几次机缘巧合给她帮了忙,大何氏就干脆开口,想把秦代语要过来。
这一开口才晓得,原来这秦代语根本就没有卖身契,人家进许家,签的是雇佣合同。大何氏十分不高兴,索性在秦代语的发誓效忠之下,总算才没有计较。
这几年,秦代语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已然成了她跟前一等一的得用人。
加上这秦代语,委实是个忠实又聪明的,大何氏有什么难事,也总会找她商量。
云家家里家里这些情况,只要对稍微熟悉一点的人,就都清楚的很。所以出了这事儿,大何氏也就没让她壁着。
果然,相比起一着急就准备派人出去的大何氏,秦代语可要冷静的多。
她告诉她道:“大太太,您的心是怎么想的,大家都清楚,可这事儿的确不是把大少爷叫回来就成了的。您想想看,那七少爷的继承人身份,可不是家里众位老爷们轻易决定的。大少爷才是云家嫡枝嫡脉的孙子呢,老爷子们就算偏心,也该偏心咱们屋里。可为何偏就选了七少爷呢?可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老爷子病重了,那边老太太要发难,咱们就算把大少爷叫回来,也顶多拖延个几日,待到老爷子……之后,七少爷还不是顺顺当当当了家主。被叫回来的大少爷,不过是平白担心一场,还丢了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你……说的有道理。”
老爷子,跟云家众位族老,心里喜欢的,到底还是她的大哥儿。之所以云起要成为家主,那可是被仆氏逼迫的结果。如若不然,凭他云起,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觊觎家主之位?
可是,既然不能让儿子回来,那又该怎么办?难不成,当真要看着那奴生子耀武扬威地登上家主之位?一想到这种可能,大何氏就怄得想吐血。
秦代语见她脸拉得驴一样长,嘴边笑笑,也不说话。只生出手来给大何氏揉肩膀。
到最后,终于是大何氏先忍不住,她拧了拧手帕,回头追问:“好了秦丫头,我知道就你聪明,快帮我想想法子,若此次能帮了我,必定有你天大的好处。”
大何氏心里早也就想过了,秦代语这么聪明又贴心的丫鬟,要留在身边才安心。可她竟然没有卖身契,那就说明她迟早是要离开的,这让她很不满意。可要硬逼她卖身,她又担心让她记恨,以后给自己使坏。所以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儿子收了她,让她成了屋里的姨娘,这样就能时时留在身边,并且绝对忠心耿耿地给她出谋划策了。
至于她的儿媳妇小许氏心中会作何感想,她是没有考虑的。男人么,三妻四妾多么正常,当妻子的,可不能容不下人。
大何氏的这些心思,秦代语哪里看不出来,不过她假作不知,依旧尽心尽力地帮她出主意。
“太太,老爷子身子不好了,可老太太年纪也大了。听说七少爷的爹娘去得早,他们那一房,也就他一个人了。如今七奶奶才回来没多久,似乎也不像有孕在身的样子,所以还来得及。”
“你的意思是……”大何氏心中一动,明白了秦代语的暗示。
秦代语认真地点头:“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主意了。太太您想,老爷子们忌讳那边,不就是因为仆沣那些野人么。可那些野人我也见过了,愚蠢懒惰不说,还没一点人样子。他们光认那边那位,其他人一概不放在眼里,时间久了,必然是祸害。然而真说起来,光凭他们当真又能拿云家如何?太太您可别忘了,云家乃是百年大族,家中人才辈出,家业丰厚不说,与其他几大世家,也是来往密切的。老爷子们不想轻易动干戈,不过世心中顾虑而已。但坏了到底苹果,想要它不朽坏,就要狠狠心,把坏掉的部分剜掉才行。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云家多年症结,全因于此。不若此次快刀斩乱麻,一并去除了后顾之忧,对大少爷以及少爷膝下的小少爷们,都是好事。”
大何氏沉默不语。
秦代语的意思她很明白,杀掉云起,她不是没有想过。但云家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云起杀不得,最好把他当个牌位一样供起来,其他一切就不要紧了。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可在云家大部分人心中,便是连这个牌位,也不演义供奉的。
而大何氏心爱儿子,可对于老爷子的命令,却不敢轻易违抗。
秦代语一直注意着大何氏的神情,自然看清楚了她的胆怯。
她没有继续劝说她,反而笑了笑,道:“嗨!太太别忘心上去,我也就这么一说。毕竟此事非同小何,要让老爷子知道了,说不定我这小命儿都没了呢。”
大何氏叹口气,很没精神地摆摆手:“无妨,屋里都是自己人,没人敢说出去的。”
“多谢太太。”秦代语笑了笑,不经意地叹口气,道:“说起来老爷子毕竟是精明正确的。我刚才那么说,也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儿。听说七少爷从小被老爷子带在身边,整日除了弹琴就是跳舞,连四书都不让读的。可这才几年呢,那位就成一品大将军了,连皇上都……十分器重。如今老爷子还在呢,各房都忌讳的很了。那等老爷子一走,再过几年,还得了了?族里说的是给个光鲜的位子给他坐的,实际上什么事儿也不让他管。然而看现在,咱们各房都要求他安排族中子弟了,以后他名正言顺了,真要管事谁能奈何?再或者,过个几年,七房有了儿女,咱们这房的小少爷小小少爷们,难不成世世代代都要这般……”
“啪!”
秦代语话哎没说完,大何氏就再一次拍了桌子:“岂有此理,老爷就被他们压了一辈子了,还想压着我的儿孙,不可能!”
建议有效,秦代语将笑意抿住,暂时任大何氏发火,不再继续撩拨她。
秦代语虽是女流,但她是很善于掌握节奏的。
果然,等大何氏发完火之后,她才终于回头,朝秦代语说好话:“秦丫头,你是个好的。我身边的丫头们你也看见了,一个个蠢笨如猪,说是榆木疙瘩也不为过。想要找个替我拿主意的,那是千挑万选也挑不出来的。我就只能靠你了,你可千万替我想个法子。”
“这……”秦代语假装迟疑。
大何氏见她一脸难色,急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数的,原本你已经提醒了我,我也不该再追问。只那奴生子十分怕死,身边总有护卫跟随,院子也监管严密,想要朝他下手,十分困难。为了大少爷,我只得让你替我出主意了。”
秦代语还是迟疑。
大何氏见状,又道:“你放心,替我做成了此时,自有你天大的好处。不,你也不是替我做成此事,你也是替你自己做呀。说起来大哥儿虽有几房妻妾,可子息到底不丰呢,正是要多多开枝散叶才好。”
大何氏说的这样明显了,秦代语当即红了脸。
“太太您……哎呀,我不是不替太太出主意只是刚才正在想嘛。”
“那你想出来了?快说说。”
秦代语这才道:“太太,我听说那仆沣人每年来朝拜,都有一些仪式的,其中一个仪式,便是大老远的带来一翁水,要在屋里供奉几日,之后要云起亲自喝下。可有这一回事?”
大何氏眼睛一亮:“的确有这一回事。”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该怎么做了。
两人轻声低语,好半晌才商量了具体计划,待到大何氏信心满满,终于才找来亲信,将事情吩咐下去。
大何氏心情好了,便要吃饭。
屋里换了人伺候,秦代语便退出去了。
从屋里一出来,她脸上就没了表情。
许铭悦派人来请她过去,说有事商量,秦代语不想去,推脱困乏,一个人在花园子里找了个石凳子坐下。
她暗暗盘算此次设计成功几率有多大,失败了又该如何推脱。
坐了一会,觉得冷了,正要回去,却远远看见竹园边上散步的七太太楚氏,以及二房云中的夫人秦氏,一下子就觉得更冷了。
她抖了抖肩膀站起来,本打算回自己屋子去休息,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迈动脚步,只是站在原地一定不动好久,直到楚阳娿跟秦氏走远了才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