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
巫王正在出神,闻言,果然扭头看向了帐中的白衣少年。
马车疾行了一日一夜,终于在次日正午出了越女关,彻底离开西楚边界。幽兰端坐在车内,手里紧紧握着那块青色环珮,手心不知何时已冒出了冷汗。
这是只属于她和九辰之间的信物,若无九辰授意,西陵韶华不可能想到用这块环珮来换取她的信任。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生死危难,关键时刻,他还是把她推开了,以保护的名义。她其实很想告诉那个少年,她所向往的,是和他并肩作战,同生共死,而不是如现在这样被蒙在鼓里、一颗心煎熬的比死还要难受。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卸下坚强、抱膝大哭,就像两年前在那条看不到出路的暗河里一样。她从小在幽暗的掖庭里长大,极少见到阳光,包围她的,是这世间最肮脏最龌龊之事,她从小就练就了一颗坚强而冷情的心,除了幼弟和早逝的母亲,她难以想象,自己这样一个人,还会对这世间的另外一个人产生温情与怜惜,更别提戏文上常说的男女之间的那些花前月下、爱慕私情。
多年以前,她也曾对那个牵着她手、把他带出幽掖庭的青衣男子产生过浓浓的仰慕之情。那时,她还是个倔强又不服输的小女孩,因久在黑暗中,对每一缕阳光都要贪恋好久,而他,则是名扬九州、在风国备受尊敬的战神,谈笑之间,便可令敌人灰飞烟灭。他笑着对她说:“我叫薛衡,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傅。”
他教她读书习武,带着她在军中摸爬滚打,把她培养成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剑,替他征杀四方。只是,当她发现,她只是他实现野心的工具时,她对他的那份敬慕,越来越淡,并被越来越强烈的抵触和恐惧所替代。
经历了太多波折磨难,她对纯粹如此渴望,如此向往。直到,遇到那个和她一样,久处黑暗中的少年,她才知道,这世上,竟有第二颗和她一样饱经忧患的心。
她永远无法忘记,在百兽山的暗河里,她抱着那个少年冰冷的身体时,他胸膛中微弱的心跳声,令她得到了怎样的安宁。她更无法忘记,那个向来不服输的少年放弃求生、让她独自逃命时,她心中是怎样的绝望和无助。
她知道,他心外包裹着一层她无法撼动的坚冰,那里面,有他成长过程中所有深埋心底从不与他人道的秘密和伤痛。她需经年累月,一点点的去融化掉它。
这次西楚之行,她本以为自己的努力有了些效果,可当那夜她莫名失眠,披衣出阁,意外的看到对面回廊上,那少年于深夜中凭栏独立,一站便是一夜,直到鸡鸣破晓时才悄然回房。天亮后,她去唤他吃早膳,他强打精神和她胡乱编着梦中趣事,以令她安心。她心头忽然涌出前所未有的酸涩。
又譬如这次,他只身犯险,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与西陵韶华互相借力,达成某种共识。在他的计划里,她永远是被摒弃在外的。
她肯听信西陵韶华的安排,连夜奔赴汉水,除了这块环珮的原因,还因为离恨天也去了巫山探查情况。
可如果,这个计划,连离恨天也是被摒弃在外的呢?
她忽然不敢再深想下去。
幽兰愈加用力的攥着手里的环珮,忽道:“停车!”
车夫讶然的勒马,正欲询问,便听车内的少女决然道:“去巫山!”
李木不是大夫,并无法判断九辰伤得到底有多重。
从昨夜到现在,九辰已陆陆续续吐了许多黑色淤血,除了严重的外伤,显然,他还受了很重的内伤。
山中,到处都是正在搜查他们的护灵军灵士,他们的藏身之地,恐怕很快就会被发现。李木心急如焚,昨夜他又发了两次联络信号,至今仍无任何回应。
九辰烧了一夜,迷迷糊糊睁开沉重的眼皮,听着李木急躁的脚步声,想开口,却没有丝毫力气。
这时,洞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继而,有交谈声响起。
“看王上这架势,真的要杀了小郡王么?”
“军法如山。若不是他私自把人从大帐里放走,神女树岂会被炸毁?”
另一人道:“这小郡王也真是可怜,明明是被人利用了,王上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赏了一顿军杖下狱了。听说,明日午后,就要被推到辕门外斩首示众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有人乐于看笑话,有的则在为那位小郡王扼腕叹息。因谈论的起劲儿,倒并未发现这个密洞。
待外面人走远了,九辰才偏过头吐出一口淤血,缓了口气,声音微弱至极的道:“我需上山一趟,劳烦李兄再送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