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韵容见他沉思,就继续聚精会神的剪手里的纸,直到手上的那枚小像成型了,才轻轻一笑,将纸摊开来放在灯烛底下,抬头看着许知远道:“他在借刀杀人,而你,真的要蠢的当那把刀吗?要知道,刀拿的不好,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折的。”
早就知道李韵容聪明,可没料到会这样聪明,许知远看着她头上摇曳生辉的朱玉,一时有些呆了。
李韵容被他盯得看了半响,也不觉得脸红,由着他看了半日,才叹息一般的从嘴里溢出一句:“每回你这样看我,我就觉得你还是停在十五岁的时候,而我自己,却已经行将就木了似地。 ”
以往许知远这么盯着她看,她早就又羞又恼的跑了,哪里还能这般自然跟镇定?不管怎么说,当初就是当初,她们却早已不是当初的人了。
她跟许知远早就已经没希望了,这一辈子,不管怎么自欺欺人,不管她怎么爱着那个男人,也没有办法了。 。
担着母子的关系,他们早就已经回天乏术了。
这句话听的许知远眼泪都差点要出来,他上前两步想将李韵容揽在怀里,可是到了她面前却又不自觉的停住了-----除开手指断了,又因为报复无望而觉得绝望想死的那几次,他对李韵容,一直都不敢越雷池半步的。
李韵容也发现他的小动作和犹豫,有些自嘲的一笑,自己站起身来笼住袖子踱步到房里挂着的一幅山水画面前,仰头道:“一别经年,旧物犹在,人面早已全非了啊。”然后她转头看住许知远,道:“无论如何,我总是希望你好的。这个家还要靠你,你......你就把前尘都忘却了罢!”
窗台上的水仙花开的正旺,迎着月亮撒进一地的冷光来,许知远看着李韵容的那含着眼泪的粲然一笑,恍惚还觉得他们还是年少不知世事时那青梅竹马的时候,有些茫然的伸出手时,眼睛里的水雾化成了泪滴落出来,原先的少女李韵容如今已是妇人妆扮。
他只觉得心痛难当,捂着胸口怎么也止不住眼里的泪。
李韵容鲜少跟他说这么多的话,事实上她对着自己一直都谨守着本分跟规矩,若不是那几次自己真的要死了,她想必也不会过来的。
这让他觉得无比心灰还有沉默。
李韵容抬手擦了脸上的泪,转过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提醒他:“回绝了六皇子吧,别再玩下去了。自暴自弃了这么久,阿远,你都已经不像你了。”
许知远听她说前面的话犹可,及至听了后面的那一句,终于再也忍不住的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他在心里憋了这么久,在父亲娶了自己心爱的人,自己心爱的人变成了继母之后,终于第一次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憋了这么久,苦了这么久,他都快要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终于听见了李韵容的这句话。
见许知远愣愣的抬起头像是傻子一样了,李韵容面上也没太多的表情,等许知远终于不哭了,她才拿起桌上的洒金的暗八仙茶壶,给许知远倒上一杯茶,轻声道:“我知道六皇子没那么好拒绝,你又知道了他的秘密怕他对付你。那你就干脆先让自己陷入麻烦里吧,让自己被大理寺或者应天府给抓了,到那时候,六皇子甩了你都来不及,也会因为顾忌着你而不去陷害王首辅的。”
许知远见她的面容在烛火的映衬下更加熠熠生辉,情不自禁的就要伸手去摸,李韵容却先一步站起身来,抢先道:“很晚了,我先去了,你也早些安歇吧。我今日提的这事,你好好想想。我听说定远侯府后日就要给他们新降生的小公子办满月酒。”
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外边藏着月光倾泻一地,许知远借着光才看清楚,桌对面放着的人物小像,赫然就是即将远行去游学的、十五岁的自己。
再也忍不住,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扣的进了肉里也全然不觉得疼痛。
李韵容是在劝他放弃仇恨吗?
可是怎么可能?这几年下来,他什么也没做成,整日整日的在外边胡作非为,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气他的父亲,惩罚他娶了自己儿子心爱的人。
可是到现在,自己找到了活着的乐趣跟目的之后,李韵容却忽然抽身了?要他洗心革面?
他呆坐在椅子上,屋外的月光清清冷冷的倾泻在地上,映出他孤独的影子。
太累了,他伸手将眼角冰冷的眼泪抹掉,缓缓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