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未能活到成功登基,靠的当然不仅仅是血统。魏国公夫人发难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她会恼羞成怒的准备。
只是,他没想过她会行刺罢了。
开国的老国公和老太君早就去了,继任的魏国公三年前也已经去了,行刺的这个,是府里的魏国公夫人。这位国公夫人只生了个女儿,便是冷宫里的窦太嫔,如今守孝三年之期已过,今年降爵一等继任郡公的,是魏国公窦房的庶长子。
听说这位庶长子一直和嫡母不睦,魏国公夫人这个时候分外想先帝时进了宫的女儿,他也能理解。
他原本并不想治她个欺君之罪的,毕竟……
事情虽然发生的突然,但袁爱娘开始动作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一定死不了。
他爱这个女人,就是爱她这种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的狠辣。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肚子里孩子的安全,哪怕以后遗臭万年,她也不会让他死。她和遮遮掩掩又想要贤名的皇后不一样,她知道没了他,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从没有想过左右逢源,只紧紧抓住他一人。
所以,三皇儿被推了过来,当了他的肉盾。
“啊啊啊啊啊啊!”
刘凌被推出去的那一刻就知道不好,因为他都已经能看到那冒着寒光的尖头了。他个子矮,魏国公夫人刺的是他父皇的要害,现在对着的却是他的眉间啊!
电光火石间,萧太妃对他的种种严厉要求,那些匪夷所思的教导齐齐浮上脑海,身体也像是自然有了回应,只见得刘凌浮夸地一声惨叫,连忙往侧面翻倒,额头擦着笄尖就这么险之又险的避了过去,摔了个屁股着地。
也多亏老太君看到是个孩子冒出来,下意识收了收手,否则哪怕刘凌避开了额头,眼睛也要被划个大豁口。
魏国公夫人显然没想到袁贵妃这么毒辣,竟把个孩子推出来做肉盾,一咬牙翻腕再刺,刘未却已经沉着地后退了好几步,立时有无数侍卫跃上前来,对着魏国公老夫人刀剑相向!
开国那一群国公,大半是因为武勋获得的封赐,魏国公夫人身为将门的媳妇,居然也有一身好武艺,手舞一把短小的金笄,身披一身厚重的诰服,却依然还能坚持片刻,将侍卫的杀招一一化解。
只是苦了还在地上的刘凌,那真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开滚”,一下子从这个人脚背上碾过去,一下子从那个人的腿脚尖爬过来,就这么连滚带爬,愣是爬出了包围圈。
“成何体统!”
刘未看着从侍卫/裆/下翻滚出去的刘凌,忍不住冷哼一声,那表情恨不得他刚才还是死在那里才好。
那样死了,至少还能落个“英勇护驾”的名头,而不是和无数皇子一般只有“早夭”二字,说不定,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个“义子”的轰烈名声。
刘凌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般光景,心惊肉跳之下除了用出所有“滚滚”的法子自保根本没有其他想法。
他在冷宫里物质条件虽然匮乏,但被宋娘子和薛太妃等人呵护惯了,一连滚带爬的逃离险境就反射性想要得到亲人的支撑……
谁料他爬起身来,他的父皇非但没有对他嘘寒问暖,反倒露出嫌恶的表情,对他说了句:
——“成何体统!”
刘凌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
“杀了她!快杀了她!”
袁贵妃气急害怕之下又动了胎气,捂着肚子揽住皇帝的胳膊做支撑,远远看去,好一对恩爱的神仙眷侣。
只是这“仙女”喊出来的话,听着倒像是毒蝎魔女。
耳边乒里哐啷之声不绝,随着加入战圈的人数越来越多,已经年老体弱的魏国公夫人终于不堪敌手,身中数十刀倒了下去。
她原本是一边打一边向着刘未的方向靠近的,此时轰然倒地,一下子就倒在了已经僵住的刘凌身前。
刘凌有些害怕地往下看去,却见魏国公夫人心中似是有一口怨气不绝,直死死地盯着远处的刘未,脸上全是怨毒的表情。
因为伤口太多,她连口出恶言都做不到了。
“陛下,怎么办?”
是个人中了这么多刀,流血也流死了。
“她有诰命在身,给她留个全尸,等她死了,通知窦元培把她领回去。告诉窦元培,没有安抚好嫡母的情绪也是不孝,不孝之人往往不忠,这样的人我不敢用。魏国公夫人行刺朕是大罪,他若不想满门获罪,就自领了白绫上路吧。”
刘未轻飘飘的一句话,连魏国公夫人的庶子、那位新任的郡公生死都已经定了下来。
“是!”
“你们随朕先把爱妃送回蓬莱殿,她又动了胎气……”
刘未看了眼殿门外等着的小轿,对地上已经吓得不能动弹的刘凌淡然道:
“刘凌,你那小轿,让给贵妃用罢,等下朕派人送你回宫。”
这个时候,莫说刘未只是征用了原本就不属于他的轿子和力士,哪怕让他爬着回去,他也不可能有什么反应。
浩浩荡荡的人群带着一丝慌乱离开了麟德殿的门前,刘凌跪坐在原地,看着破麻袋一样被抛弃在原地的魏国公夫人,心中一阵凄凉。
侍卫们不敢动她,习武之人都重英雄,这时候也不会糟蹋一位年迈的国公夫人,只是眼睁睁等着她咽气。
刘凌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拖着已经发软的双腿爬了过去,凑近了魏国公夫人的身前。
旁边留下来善后的侍卫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这好歹是个皇子,他们只是侍卫,管他要做什么?
刘凌到了魏国公夫人面前,看着她身下涌出的深红色鲜血,哆哆嗦嗦地向她开口:“老,老老夫人,我我是静安宫来的,窦太嫔还活的好好的,精神的很……”
魏国公夫人的肺上中了一刀,喉咙里发出像是拉风箱一般“赫赫”的声音,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死死地看着刘凌。
这样的眼神太过可怖,刘凌再早熟也只是个孩子,表情很是惶恐。
‘你连神仙都见过,不过是个要死的人,你怕什么!’
刘凌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竭力克服自己的恐惧之心,趴下身在在她耳边大声又快速地说道:
“我见过窦太嫔呢,她是不是嘴角有个小痣,喜欢穿一身红衣?我有次上门找她,还被她用棍子打了出去!静安宫里的太妃都没有事,只是过的不太好,日子也无聊了点,没听说有哪个去了的……”
随着刘凌的话语,魏国公夫人肺中的杂音越来越重,她的眼睛上下扫了一眼刘凌的打扮,眼神中露出了然的表情,翕动了几下嘴唇。
可无论她如何努力,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刘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刻意来告诉魏国公夫人窦太嫔的事。
也许是因为她只是一介女流却敢于行刺皇帝,抒发自己内心的不平;也许是她力斗数十侍卫却面不改色,那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态度让他折服;也是是因为她年纪老迈,自己生出了不忍之心;
也许……也许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和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窦太嫔相像罢了。
“老夫人?老夫人?”
刘凌见魏国公夫人突然露出了一个抽搐着的微笑,吓得屁股往后挪了几寸。
满头银霜的老国公夫人,就这么抽搐着嘴角去了。
只有脸颊上划过的泪珠,能证明她刚刚还活着。
“她死了!去把郡公夫人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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