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浣溪跺跺脚,回头看一眼,却见路上黑漆漆地,虽然看似安静,可指不定从哪个角落里跳出那倭国忍者来,一时不寒而栗。
她忙屏息,左右端详了会儿,见前头灯火幽暗,便搀扶着怀真走去,到了地头,才发现乃是一座极小的城隍庙,里头供着果品祭祀等。
浣溪拉了个蒲团过来,叫怀真坐了,原本在外头还不觉得,如今有了光儿,她无意中一看,却见怀真满脸湿湿的,仿佛出了许多汗似的,浣溪一惊,道:“你怎么了?”
怀真抱着肚子,疼得只是咬着嘴唇,浣溪无法相信:“你莫不是……这会儿?”
怀真忍不住,这才痛的哼了出来,浣溪焦急万分,忙回到门口,把那两扇门先掩起来,才回来道:“你且忍一忍。”
怀真白着脸道:“这个……哪里是忍得住的。”
原来方才出了门后,一路疾走,又连跌了几回,怀真虽不言语,其实早有些捱不住了,此刻因进了城隍庙,那腹中的孩儿竟更像是等不及了,挥舞手足要出来似的。
浣溪见状,跪在地上,又怕有追兵来到,又怕怀真真的有个好歹,一时心乱如麻,忽然想到一事,忙拿了根蜡烛跑出门去,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抽出引信点燃了,往高一擎。
只见一道耀眼白光,冲天而起,在姹紫嫣红的烟花之中,格外醒目。
浣溪仰头看着那白光冲天,略松了口气,忙又回到城隍庙内。
怀真见她去而复返,便道:“不必怕……我没有事,毕竟、生过小瑾儿的。”
浣溪抹了一把脸,咬牙道:“你最好不要有事,不然的话……我便……功亏一篑了。”
怀真连连吸了几口气,才道:“是谁……谁叫你来的……”
浣溪愣了愣,扶着她的手臂,道:“是唐尚书叫我……将计就计的。”说到这里,两滴泪便掉下来,浣溪抬起衣袖擦去,盯着怀真问道:“你又如何知道了?”
怀真听她说“唐尚书”,双眸直直地看着前方,眸中虽然含泪,眸色却异常温柔,便道:“我原本不知道。”
浣溪一愣,怀真深吸一口气,疼得叫了声,才又挣扎着说:“可是我相信……我相信……三爷不会看走眼……”
浣溪听了这一句,两只眼睛都模糊了,恨不得大哭,便死命地抓着她道:“你、你别有事!”
怀真拧着眉道:“不会有事……只是……还是这么疼……”她呼哧喘了几口,想笑,却是比哭得更难看几分。
王浣溪虽然生性狡猾机变,却不曾见过这样的场景,见怀真挣扎的这样凄惨,便道:“我要怎么做才好……”
怀真眼前一阵儿发黑,朦胧中看见那燃着的烛光,映出城隍爷慈和笑着的模样,怀真便道:“城隍爷爷、会庇佑我的……三爷……也会……”念了两声,便对浣溪道:“去供桌上看看,有剪子……在蜡烛上……烧一烧!”
浣溪慌忙起身,到供桌上仔细摸索了会儿,果然从城隍爷脚底下摸到一把剪刀,耳畔只听到怀真忍痛的声响,浣溪抬手要烧那剪刀,手却已经抖个不停,剪刀口把烛焰划得明明灭灭。
怀真把嘴唇都咬破了,却浑然不觉,见烛光中浣溪带泪,便道:“前儿……那个人到底怎么了?”
浣溪一惊,双眸蓦地睁大,怀真道:“你、你把他杀了?”
浣溪听了,看着手中被烛火舔舐,微微发红的剪刀,就如那日滴血的刀刃一般。浣溪倒退两步,几乎站不住脚。
怀真已经明白,道:“他是什么人?”
浣溪喃喃道:“是、慕商会的眼线……”
原来这浙海一带,是慕氏商会的地界,只因怀真出了事,唐毅等又料到是往海边儿而来,因此便也同慕宁瑄通了气,商会底下那些商贩等,走南闯北,从来何等的人脉广阔、眼光厉害?虽然阿剑等藏匿的十分谨慎妥当,却仍是给慕商会的人嗅到端倪,不料却又给黑衣人察觉,竟擒了来。
阿剑因对王浣溪并不是十足信任,便借此事,加以考验……
王浣溪虽然在镇抚司历练这许多日,也见过不少死人,可亲手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却还是头一次,虽然她意志坚决,到底狠心动了手,每每想起,却总是忍不住心惊胆战,竟有些支撑不得。
却听怀真道:“你、你快过来!”
王浣溪一惊,这才又清醒过来,忙赶到怀真身边儿:“还要怎么做?”
怀真道:“三爷果然没有看走眼……爹爹也、没救错人……”
浣溪闻听,泪又落下来,想到昔日偏执的种种,想到如今心悸的种种,便哽咽道:“不是……”
怀真却已经说不出声了,死死地握着王浣溪的手,拼命挣扎了一番,浣溪望着她的模样,整个人几近崩溃,只紧闭着眼心想:“城隍爷爷,求你保佑……”
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王克洵被定罪、全家下狱的那刻,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她也是跪在地上,觉着自己软弱无力,头一次的开始祈求神明……希望脱出生天,希望再也不会陷入当初那无助的境地。
当初,神明果然派了应兰风来救助,那么现在……
忽听怀真似笑似哭般道:“我真不想……这会儿是你在身边儿……”
在这暗夜的城隍庙中,外头万家灯火,委实热闹,里头却一片静寂,顷刻,才听到“哇”地一声哭叫!打破这无边的死寂。
怀真几乎虚脱,勉力把身上的披风拉扯下来,叫王浣溪裹住那才出生的小孩儿,搂在怀中看了会儿,便流着泪亲了口。
王浣溪跪在边儿上,定睛望着这极为弱小却很起劲挣扎的小东西,一瞬竟把所有生死罪孽,尽都抛在脑后。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漫天嘈杂的烟花火中,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在东南边上,燃起巨大的火光。
这一声巨响提醒了她,浣溪一震,握住怀真的手:“这儿不能久留了,咱们快走,他们把火器库烧了,这会儿该回来了!”
怀真才生产了,哪里还能动,下半截根本便毫无知觉,此刻这孩子却安静下来,不再哭泣,只是轻轻地咂着嘴,跟大人们的惊慌失措比起来,显得如此安宁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