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着低下了头,轻轻的晃着怀中的易儿,他一忽儿醒一会儿睡,似乎也是迷迷糊糊的,刚刚哭了两嗓子,现在安静下来,又要恹恹的睡去。
他看着我一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的说道:“季汉阳他,对你倒是——很尽心。上次他单枪匹马闯北匈奴,我就看出来了,季晴川也曾经对我说过,他这个弟弟,半生从不沾染****,一旦爱上,只怕到死都不会轻易的抽身。鸢青,你——”
我已经知道他要跟我说什么了。
“哥,你告诉我,你会不会娶昊焉公主?”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我。
“我相信在这一点上,你与我是一样,你会娶昊焉公主吗?”
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又说道:“可是,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若亦宸在登基大典当天不出现,你会怎么样?”
我淡淡的笑了笑:“哥,打赌就是这样,要绝对相信自己的选择,否则怎么能轻易下注?我相信亦宸一定会出现,我不去想他不出现会怎么样,因为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看着我,那目光竟是充满了不忍与不舍。
连我自己也知道,我是将我逼上了一个绝境,可是唯有这样,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亦宸,若不能在长安等到你,我便去奈何桥上等你!
这天晚上,我依旧睡在冷泉宫那间小屋里,许许多多的恩怨在这一两天之内,突然的尘归尘土归土,一时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即使在梦里,也有些不安稳。
隐隐的,我甚至感觉到有人进了屋子,慢慢的走到床边那小摇篮旁,低头看着易儿,看了许久,甚至还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的小脸蛋,然后才转过身,走到我的床前坐下。
这个人的气息是熟悉的,虽然带着外面冰冷的寒意,但我还是那么想要亲近,甚至在他伸手贴到我的脸颊上轻轻的摩挲时,有些想要沉溺下去。
这是一个熟悉的人,我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看清来人的容貌,挣扎了许久,眼前终于有了一丝亮光。
映入我眼帘的,是亦宸的脸!
这一刻我突然感到一种被雷电击中的感觉,全身难受得好像要裂开,一下子睁开了眼。
坐在床边抚摸着我脸的是——楚亦君!
我顿时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抱着被子向后退去,可没退出多少距离,背已经贴上了冰冷的墙。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抬头看了看我,笑容有些阴沉的:“怎么?很失望?不是你梦里的那个人。”
“你来干什么?”
这两天他都没有再来过冷泉宫,不出我所料,在封闭了皇城九门之后,他便开始在长安城内大肆搜捕,几乎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季汉阳的踪影。
我想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楚怀玉那边,太极殿周围的护卫在一夜之间增加了三倍,围得密不透风,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可是,那些人终究没有闯进去。
他一定也掂量过,就算季汉阳重获自由,但在皇城当中没有一兵一卒,饶是他武艺再高强也翻不了天,但在这个时候得罪楚怀玉横生枝节也不是什么理智的做法,所以在这两天里,季汉阳算是暂时的安全。
明天就是他的登基大典,整个长安的防护自然是重中之重。
洛阳那边已经放弃了抵抗,毕竟亦宸现在的状况,东方联盟群龙无首,其余的几个藩镇都在趁机作乱,而东都是已经降了,他还派狄广威率领大军前往洛阳押运俘虏,今天的东都,已经没有了抵抗之力。
除了西北等几个比较薄弱的边境,楚亦君将大部分的兵力都调回了皇城。
不论这天下发生什么事,但明天,长安不能乱!
在这样繁忙的时候,他竟然会一个人跑到冷泉宫,来看我睡觉的模样?
他的目光慢慢的落到了我裸露在外面的肩膀,长发缠绕在上面,黑与白的界线那么的明显,却反倒有了一种奇异的魅惑的感觉,他的目光又变柔了,慢慢的俯身过来,伸手撩起我的一缕长发,轻轻的吻了吻。
“鸢青,你不要怕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那长发,手慢慢的伸到我的脸上,用手背慢慢的摩挲着我几乎冰凉的脸颊:“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一定不会丢下你。我会好好对你的。”
在冷泉宫的这个房间说这句话,真是个讽刺。
“我会好好对你,把我们之前的时光都统统补回来。鸢青,你一定会幸福的。”
我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他。
“你要记住,明天我就要登基了,你嫁给我之后,过去的一切都应该和你一刀两断,不管你跟过谁,爱过谁,都统统忘记,只能有我一个人。”
“你说这些,是要干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有故人来长安。他想见见你。”
还是虹影来服侍我梳洗,将头发简单的挽好,插上了一支玉钗,找了件淡蓝色的衣裳穿好,我便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鸢青?”
她在屋子里叫了一声,我回头,看见她站在易儿的摇篮前,有些诧异的看着我。
我从来不让易儿离开我的视线,尤其在知道这是我的孩子之后,更是****夜夜都守在身边没有离开过,可是现在我却要留下他出去,显然她也不解。
“替我照看一下。”
听见我简单的说了这句话,她一直黯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喜色,用力的点头:“嗯!”
似乎,我现在不轻易的相信,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过去罪孽的一种救赎一般。
我不带着孩子去,是因为我也知道,今天来长安的人是谁。
带路的宫女在前面走着,虽然这个时间已经花凋叶落,枯木从积雪中露出一截来,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但御花园毕竟还有不需要生命来装饰的美景,刚刚走进去,已经听见前方人声鼎沸。
不过并不是就在御花园中接待,而是在御花园当中的一处暖阁中,远远的,看到许多人在里面进进出出,也从嘈杂的人声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笑声。
狂野而豪放。
只是,这个笑声,连同周围那些人嘈杂的谈话声,恭维声,说笑声,在我一条腿埋进大门的时候,立刻止住了。
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我的身上,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在这一瞬间僵住了,而其中那双熟悉的眼神,带着烈焰一般的温度在我的身上游走着,他的眼睛看到哪里,哪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灼伤的痛。
我只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撤开了。
和楚亦君一样,我无法长时间的与他们对视,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将手中拿锋利的刀尖刺进他们的喉咙里。
当我把目光移开,却看到正手上方,坐在楚亦君旁边的李袂云,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神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了然的冷笑,斟了一杯酒,轻抿了一口,然后抬起眼来看了我一眼。
被那么多目光看着都没有惧怕,却因为这一眼而在心中战栗了起来。
她——在想什么?
我看了看周围,楚亦雄没来,也没有迹象有人去请他,看来楚亦君还是有些防范这两个人见面的。
屋子里的人并不多,毕竟楚亦君如今还不是真正的皇帝,而呼延郎这次前来也没有大张旗鼓,不过是有礼部的一些人前来典客。虽然我曾经和亲匈奴的事并不为天下人所知,但纸包不住火,更何况是这样的“丑事”,在场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当我一出现在他们面前,所有人的目光在看了我之后,也都齐刷刷的落到了楚亦君和呼延郎身上。
之间呼延郎举起一只盛满酒的金杯,站起身来,慢慢踱到我的面前。
“故人,别来无恙。”
我慢慢的转过身看向他,目光丝毫不惧,从他手中摘过那只酒杯,一饮而尽,淡淡的道:“多谢单于的酒。”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织着,虽然不闻刀剑之气,却也都能感觉到那针锋相对,这时楚亦君从座位上走下来,走到我们面前,微笑道:“算来,单于与鸢青也算是故人,明天是个好日子,单于这次赶来长安,是正好。”
呼延郎回头看了他一眼,只笑了笑:“的确,是正好。”
这个人的笑容,太危险了。
只听他又说道:“不过本王尚有急事,明日只怕无法观礼,还望见谅。”
“哦?”楚亦君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沉而悠长,半晌才微笑着说道:“无妨,无妨。”
席间依旧是觥筹交错,每一个人的嘴里都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只坐了一会儿,便自己拎着个酒壶起身从侧门走了出去,倒也没有多少人看见,走到外面的花园中,寒气一袭,这才感觉清醒了一点。
我坐到湖边的一块石头上,仰头灌了一口酒,灼烧的感觉从嘴里一直烧到喉咙里。
这种感觉格外的熟悉,我静静的坐着,听到身后慢慢响起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跟来了。
“怎么,你要嫁给楚亦君了?”
口气中不出意料的带着一丝讥诮,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回过头,看着积雪的湖面。
“楚亦宸死了,你就要嫁给他?”
拎着酒壶的手突然一抖,壶盖摔倒地上成了碎片,里面的酒水也泼洒出来,淋在手上,原本是冰冷的酒水,泼在手上的时候却发到有了一种怪异的滚烫的感觉,我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他。
“呼延郎,明天你不留在长安,真是可惜了。”
“……”
“明天,会有一场好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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